天刚蒙蒙亮,驿道就卡了脖子——邻县山坳那截坡,不算陡吧,可长得磨人,跟条晒瘪的泥带子似的,往上走一步,脚底下的土就顺着鞋跟往下溜,连踩实的劲儿都攒不住。
汉民们扛着工具围在坡下,老张急得抓耳挠腮,手里的防断锄头往坡土上戳了戳,“咚”一声,土块溅到裤腿上,他蹭了蹭,骂道:
“这破坡咋弄?前儿刚清完士族泼的泥水,料都得省着用,总不能让路断在这儿!”
他手背上前几天铲泥磨的茧子还没长实,一攥锄头柄,糙得生疼。
王小二蹲在坡边画图,炭笔在糙纸上划得“沙沙”响,划错了一笔,用指腹蹭了蹭,抬头时眉头拧成个疙瘩:
“铺石板、搭桥都顺,就这坡是坎——修台阶得凿多少石头?京城给的木料刚够补桥板,哪敢浪费在台阶上?”
他这话戳中了大伙的心思,前儿泼泥水糟践了不少青石板,现在每块石头、每根木头都得抠着用。
“补啥台阶!”
巴图裹着羊皮袄凑过来,袄角还沾着草原的干草屑,一挪步,一股晒透的牧草香飘过来,他拍着大腿喊:
“俺们草原上的坡,全是铺碎石子的斜道!上次俺运牧草过西边坡,马踩着碎石稳当得很,连崴脚的劲儿都没有——就是得铺密点,别让石子滚空。”
说着伸手拽过身边的老马,往坡上带了两步,老马试探着踩了踩坡土,蹄子没打滑,却突然趔趄一下——土太松,石子稀,蹄子没处借力,差点跪下去。
老张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碎石俺们能凿,可这坡滑啊!你看这土,沾点潮气就黏脚,运粉条的车一压,准得陷进泥里——前儿李青瑶推车上烂路,车轱辘陷得差点卸下来!”
这话一出,刚冒头的盼头又沉了,汉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手里的锄头都耷拉下来,连卓玛怀里抱的碎石子,都忘了往坡上递。
“滑?俺们有藤条啊!”
坡下突然传来喊叫声,邻县的张二柱扛着一大捆藤条跑过来,呼哧呼哧喘着气,藤条晒得黄澄澄的,攥在手里硬挺挺的,藤叶上还沾着后山的露水:
“俺早起去后山砍藤条,本想编俩筐装粗粮,路过听见你们愁坡,这不就扛过来了!”
他蹲在地上,随手捡两根藤条,手指绕了两绕,就编了个巴掌大的小网,往地上一放:
“你踩踩!俺们县桥边铺竹篾垫防摔,就这道理——藤网糙乎乎的,比石板还抓脚!”
老张试着踩上去,脚底板蹭着藤网,糙得硌得慌,使劲晃了晃身子,连鞋跟都没滑一下,立马笑了,拍着张二柱的肩膀:
“成!就这么办!省料还稳当,再好不过了!”
三方立马分工,气氛一下活过来。汉民们扛着防断锄头往坡上冲,老张打头,锄头尖对着坡上的岩石,“咚”地砸下去,火星子溅到手背上,麻乎乎的疼——手背上的茧子本就没长实,刚才一戳,又磨破点皮,渗了点红血丝。
一下、两下,岩石“咔嚓”裂了道缝,碎石头滚下来,卓玛赶紧跑过去捡,怀里抱得满当当,还特意挑圆溜的捡,尖棱棱的石头就用脚尖拨到一边,嘴里嘟囔着:
“慢点扔!尖石头扎马脚——前儿老马崴了脚,俺给它敷草药敷了三天才好!”
巴图牵着三匹老马,驮着碎石往坡上运。马是草原上惯走山路的,蹄子踩在坡土上“哒哒”响,每走一步,巴图都伸手按按马背上的碎石袋,怕袋子滑下来砸着马腿:
“稳着点!碎石铺密点,别留缝——留了缝,车轱辘卡进去就麻烦了!”
牧民们跟在后面,蹲下来把碎石摆匀,用脚使劲踩实,踩得地上的土“咯吱”响,碎石嵌在土里,再也不滚了,连马蹄踩上去都“笃笃”响,扎实得很。
坡下,张二柱和邻县的汉子们编藤网编得热火朝天。
藤条在手里来回绕,手指勾着藤条“哗啦”响,编好的网眼不大不小,像块粗布,连边缘都编得紧实,怕勾着车轱辘。
编好一张就往坡上递,汉民们接过来,铺在碎石上,用钉子往石头缝里一砸,“咚咚”响——钉子是王小二前几天跟邻县铁匠要的,说留着补工具,现在先救急。张二柱爬上坡,踩着藤网来回走了两趟,脚底板糙得发疼,却一步没滑,笑着喊:
“成了!再铺两张,这坡就能走车了!”
大伙正忙着,王阿婆挎着竹篮子过来送水,篮子底垫着块粗布,布上放着刚煮好的凉茶水,还有俩热乎的玉米饼——是早起给自家孙儿烙的,多烙了俩给干活的。她走到坡中间,脚底下突然一滑,手里的水壶“哐当”掉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人也踉跄着往旁边歪,手忙脚乱抓了把身边的藤网,才算没摔着。
老张眼疾手快,赶紧跑过去扶她:“阿婆!您没事吧?摔着腰没?”
王阿婆摆摆手,揉着腰叹气,指了指坡边空荡荡的地方:
“没事没事,就是这坡边上没个抓的——俺这老骨头还好,要是小孩、老人走上来,手里没个借力的,一滑准得滚下去!前儿见着邻县那小娃子,推着小车在烂路上滑了一跤,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哄了半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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