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队伍好容易靠近了城门口,结果得到的回复是暂且不让入城,这倒是把冯道弄懵了,我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头子,在草原上奔波了小半个月,终于能进个有房檐挡风的地方,怎么还不让进?
皮室军偏将莫昆勿奇也愣了,大老远让我们一路护送,到家门口了不让进,大王唱的哪一出呢?这冯道是尊贵是不尊贵?莫不是耶律突小王子告黑状就这么管用,大王准备直接就不见了?
正纳闷间,又有契丹国翰林学士出来宣旨,这才让冯道的车队入城。
冯道也纳闷,好端端,闹这一出是为啥。好在宣旨翰林学士叫张砺,是汉人,也算与冯道有点旧识,都在后唐的朝廷里混过,相国大人原是太原节度使掌书记,此公原先任沧州节度使掌书记。从这里算起来,可以算是相国大人的同僚。
本来节度使掌书记,在后唐军事体系里也算一个肥缺,毕竟掌握着一道节度使的后勤财务工作,都是闷声发大财的好职位。
张砺这个掌书记做的好好的,还因为文采出众,给加了翰林学士的文学贴职。正是名利双收的当口,谁料想,大前年石敬瑭他个浓眉大眼的造反了。
后唐末帝一看这事儿闹大了,赶紧调兵遣将,派出了援军北上平叛。这一拨人里,主帅是赵德钧,辅佐他的就是招讨判官张砺。
也怪这俩组合点背,原本是要直扑太原支援张敬达,结果走到半道,父皇帝耶律德光的契丹骑兵就来了,一场冲锋,赵德钧和张砺两位主将就双双光荣被俘。
倒是耶律德光深感自己称帝的话,北边这帮臣子,契丹话都说不利索,写个诏书吧,不能说不通文墨,只能说是扫盲班肄业,实在是整不出啥。听说张砺是南边的翰林学士,这不得好好用起来,于是乎,张大翰林又做了契丹的翰林官。
世事变化莫测,跟冯道甫一见面,老张也是甚为感慨,几年前还是一起把酒言欢上青楼的老弟兄,现在已经分属两国,俩老头不由一阵唏嘘,感慨乱世变化之无常。
张砺上了冯道的马车,第一句话就是:“人都说你老冯,相国之才,纵横不倒,如今看来,我张某佩服。”
“佩服个屁,你当我想啊?”都是年纪相仿的老同僚,冯道也就不那么讲究身份了,“如今这中原,哪一次改朝换代,哪一次新皇登基,我老冯能插得上手,不管谁坐上那把龙椅,我不都得伺候着。安重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孰为天子,兵马强壮者为之耳!”
张砺一听两眼都红了,叹气道:“可不是么,你看看这契丹现在也称天子,我现在就只能伺候这蛮夷之主。这世道,还有好人过的日子么。愧对先人,愧对祖宗啊!”说着说着,老张头哭腔都出来了。
“行了行了,别嚎了,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冯道没理会张大翰林的抱怨,趁机打听道,“刚刚什么情况,一会让老夫进城,一会又不让进城的?契丹朝廷又闹什么幺蛾子?”
说起这事,张砺又是一阵苦笑,抱怨道:“就说这胡人天子不着调。”想起来自己还在耶律德光手下当官,张砺压低了声音,偷偷说道:“这蛮夷之主,听说石敬瑭给你郊迎的礼遇,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展示一下泱泱大国的气度,准备郊迎你这个天下相国。”
“啊?”冯道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好像记起来自己带兵平叛回汴梁,石敬瑭确实也是闹了这么一出。冯道苦笑不得,继续说道:“那能一样么?老夫是石敬瑭的相国,又给他平了魏博军叛乱,他出城迎一下老夫,还算情有可原。契丹天子搞这一出,想要作甚?”
“谁知道他要闹什么幺蛾子,他一说这话,朝堂上是炸了锅了。反正是满朝勋贵文武都拦着,才没让他出城。”张砺轻声继续说道,“冯相国啊,你还真是个宝贝疙瘩,看样子这契丹大王,怕是也想让你做他的相国。”
冯道闻言苦笑不已,摇头叹息,真是不知如何作答。好在此地离城不远,正说话间,使团车队已经进了大定府的城门。
大定府的城门在南墙正中,有个名头响亮的门叫阳德门——听名字就透着一股子正气,实际情况嘛,门楼子虽然简陋了点,倒也勉强能扛得住大风吹,门前的黄土大道宽阔得能同时并排跑五辆马车。
这条路直通宫城南门阊阖门,说是“官道”,其实就是一条特别宽的大土路,赶上下雨天,谁走谁陷车,赶上干旱,谁走谁吃土。
关键是这条道还特别宽,冯道还有心测了一下,让自家的马车队五辆一组横着排开跑了一下,老头也是老顽童的心性。
这条路两边倒是挺规整,各自砌了矮墙,就跟两条平行的咸鱼骨头似的,把路夹在中间,走起来就像是那赶牲口的甬道。
至于矮墙外头,那就热闹了——别指望看到什么豪华建筑,那都是空地。契丹人讲究实用,草原上哪兴什么盖砖瓦房子?有个帐篷挡挡雪,避避风就不错了,盖房子,那东西能跟着马队走么?本着如此实用性的原则,大部分空地上都是扎满了些毡帐,远看像一片蘑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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