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止住了笑声,望着两人面红耳赤的模样,心中既觉得有趣又满是宽慰,毕竟这些年来身边可称得上亲近之人已然不多。略作沉吟后,他缓缓开口,笑容收敛些许,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罢了罢了,我这老头子,哪能跟你们这俩年轻人瞎胡闹。 这已经北上了三日,有些事务也该跟你俩交代了。”
青竹闻言一愣,赶紧收敛了方才的窘迫,问道:“我刚刚在甲板上,看现在的河道已经与运河水道大相径庭,应该是已经离开运河,现在船是向西行去。什么时候改了方向了?”
冯道微微一笑,带着些赞许之色,淡淡道:“我早就吩咐过了,现在船队应该已经从运河转入了清凉江,沿着清凉江行船不到百里就是我的老家。也是我跟你师父初相遇的地方。”
他轻轻叹了口气,话语低沉略带感怀:“之前一直没跟你细说,这二十年,瀛州这瀛州包括河北道这七个州,便等同是老夫的封国。若不然,老夫怎敢自称相国。”
相国者,春秋时期的相邦是也。相邦是一个权力极大的官职,比丞相这个职务更早些,根据史料记载乃是有封地的公侯担任一国的宰相。可以参考权力的游戏北境之王史塔克公爵出任君临城王领的首相。
青竹听罢,眼中露出些许惊讶和好奇。冯道从不轻易提起自己的故乡往事,众人虽知他祖籍瀛州,却少有人见过他乡土一面。
青竹自幼被师父抚养长大,亦不知故乡为何物,听闻冯道提起,内心五味杂陈,强自稳了稳心神问道:“原来是伯父大人的故乡。不知伯父大人和师父他老人家如何相识?”
冯道抚须微笑,目光悠远,似乎透过舱窗望向了遥远的故乡:“我这一生奔波流离,虽身在朝堂,却少有闲暇回故土看看。那一年河北道大旱,饿殍遍地,老夫那会家中颇有些浮财。也是书生意气,便散尽家财全部用来高价从外地购买来粮食赈灾。”
想到当年亲历过的饥荒,冯道饶是执掌朝堂十余年,心智坚毅如铁石,此时也不由唏嘘不已。是年冯道散尽家中现银高价从各处搜罗粮食,囤在景城,景城四门开设粥场。冯道此时还能回忆起,成群饥民的可怖场景,他放眼望去,面黄肌瘦,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聚集得密密麻麻,个个面如骷髅,双眼凹陷,行尸走肉一般的围聚过来。
司裴赫听着冯道的娓娓道来,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不由紧紧抓着青竹的胳膊,青竹也是听的面色发青,心想天下这样的乱世,自己若是没有师父和冯道的收养,恐怕也早已成了路边的枯骨,或是饥民口中的食粮。
冯道继续说着当年的往事,开了粥场施粥旬日,原卢龙节度使手下的残兵得知景城有粮,凑了两队人马意图掠夺,当时的冯道无官无职在身,得知此时,四处求援,竟无一人援手。
在此危难关头,已经在崂山太清宫修行的刘若拙云听闻河北大旱,云游至此,在离此不远的沧州采草药医治病患。听闻此间之事勃然大怒,单枪匹马闯入匪军军营,亲手格杀当时的匪将吕兖,透营而出,入了景城协助冯道城防。
那时节景城只是一个周遭不过三里的小城,城防简陋,几无军备,冯道本是文人出身不通军略,在刘若拙的实际组织下,取城中树木加固城防,拆了城中所有砖石用做擂石。
所幸匪军来的匆忙,也无攻城利器,两下僵持了月余,太清宫召集了河北道所有道门势力,前来景城助阵,刘若拙带领道门高手夜袭匪军营寨,斩首三百级,终于才打破了包围,驱散了残兵,救了冯道和景城的百姓。
经过此一番劫难,冯道才立下大志仔细经营家乡,同时钻营朝堂,有刘若拙作为臂助,首先便将瀛州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后来又被庄宗皇帝李存勖任命为太原掌书记,总览政务,便不停在幽云培养势力,官越做越大,势力也越来越大,甚至到了振臂一呼中原群雄无不景从的地步。
在洛阳兴教门一战之中推倒了庄宗,明宗李嗣源感念冯道的出手,虽未曾明旨昭告天下,实施上已经默认了幽州瀛州等七州为冯道的实际控制区域,在征收税负的皇册上也将这七州暗地里抹去。
不过冯道何等老于世故,利用幽云作为南北分界的特殊位置大搞南北贸易,更是鼓动刘若拙开辟即墨港,默默从闽南,南越等地贩卖海货很是发了一笔大财,这些钱财除了给这七州完税之外,便是用于封国建设,修桥铺路,大兴基建,甚至定下许多叫人琢磨不透的法规,倒是叫外人摸不清瀛州势力的实底。
今天在舱室中,反正也没有外人,冯道将此事大略说了说,随后他对司裴赫说道:“我这里有瀛州幽州等地的报表,你且拿去核算,若有出入,详细报给老夫。”司裴赫一听有事可做,总比枯坐舱房里强,喜滋滋的接过冯道递来的账目,微微欠身施了个万福,又横了青竹一眼便告退,回了自己的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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