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月光映得汴梁城的宫墙似乎也染上了些许银辉。冯道带着青竹穿过西华门,绕到宣佑门,走在寂静无人的宫道上,唯有几盏昏黄的宫灯在风中摇曳。侍卫和小黄门见是冯道,行礼后默默退开,放他们一路畅行。
青竹抬头望了眼天边月色,心中泛起几分怪异,心道都这个时辰了,啥事不能明天早朝再说,大晚上把相国大人唤进宫。他再看看冯道,老相国则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哀乐。穿过悠长的回廊后,便到了御书房外。殿门微掩,内里透出明亮的灯火,只是门缝开的太窄,看不清内情。
小黄门轻轻一唤,“回禀官家,冯相国、青竹道长到——”
冯道带着青竹大步走入御书房,还没等他们拱手行礼,石敬瑭便从龙椅上站起来,快步迎上前来,这位大晋朝的九五之尊拦住正要施礼的相国,未语先笑,笑声爽朗之极。
他这一阵哈哈大笑倒是把冯道和青竹笑懵了,冯道莫名其妙的回头看看青竹,青竹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冯道,两人心想:这是怎么了?契丹使节拿错国书了?不是讨要幽云十六州,是要向大晋朝纳土称臣,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老相国大人刚想开口询问,却听石敬瑭一串恭维话就已经出了口:“相国大人啊,公忠体国,真乃是及时雨,雪中炭,能得相国这样的贤相,敬塘真是三生有幸。这天下谁不知道冯相国运筹帷幄,神机妙算,急朝廷之所急,想朝廷之所想,您就是我朝中定海神针一般的国之砥柱,石某,对相国感激之情无以复加!”
听完石敬瑭这一串彩虹屁,冯道懵了,青竹更是懵了。冯道心说:这位沙陀天子是给契丹人逼疯了么?一朝天子至于这么肉麻的给我这个老头子拍马屁么?
青竹心道:相国大人背着我们都干了什么?难道凭着一纸信札劝降了耶律德光么?这都没听说过呀。
石敬瑭口中恭维之词,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同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没等冯道开口,继续又道:“朝廷可就靠着您撑着呢!这朝堂之上,谁敢与冯相国比肩?就说那运河的河道治理,各州各道的赋税调度,每一样都是您亲手操持,若没有冯相国,叫石某如何是好啊!您不愧是我大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冯道更懵了,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说这些作甚。
再看石敬瑭,握住冯道双手,大力拍了拍老相国的肩膀,他本是武人出身,膂力甚大,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差点把冯老头子拍一个趔趄。石敬瑭道:“桑维翰、赵莹此等碌碌之辈,契丹一纸国书,竟然唬得此二人嚅喏不敢言。哪里像相国大人这般,铮铮铁骨,直节劲气,大义凛然,不避斧钺,主动请缨前往契丹交涉,如此胸襟胆魄,石敬瑭心悦诚服,相国之胆魄,不让黄忠,真如同常山赵子龙一般,真英雄也,豪杰也,大丈夫也!”
石敬瑭这一段更加过分的吹捧之词,青竹听着都觉得面红耳赤,饶是冯道久居朝堂定力深厚,也是有些汗颜,但最终是终于听明白了,石敬瑭这话里意思好像是自己主动要求出使契丹。
冯道听着最后话头不对,张口欲辩解一番,道:“这,官家……”
石敬瑭以为冯道要自谦两句,赶忙拦道:“哎呀,我的相国大人,我知道您向来谦虚谨慎,不显山不露水,如此艰难困苦之时局,别人躲都来不及,唯有相国,志虑忠纯,深明大义,不计较个人安危荣辱得失,如此拳拳报国之心,怎不叫敬塘惭愧,你我名为君臣,相国实乃某之兄长,来来来,兄长在上,受敬塘一拜。”
“官家,陛下,天子,万岁。你等会!”冯道赶忙拦住这个今天特别没溜的皇帝陛下,小意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去出使契丹,商谈幽云十六州之事?”
“唉,老相国怎么如此谦逊,朕只是顺着你的意思而已,”石敬瑭把写着“道去”二字的纸条取了出来,笑呵呵的展开在冯道面前,接着道,“方才,跟重贵,桑维翰都商量不出结果,某家心中烦闷,便出了御书房想去政事堂班房找相国问策。谁知相国大人,真是心系天下,堪称国之脊梁,早就胸有定计,在桌案上留书予我,虽只是简单两字,在敬塘心中却重于泰山。相国可知,看到相国的手书,敬塘真是铭感五内,涕泪四流。相国不惧年高,不畏苦寒,不辞路远,不慕强权,堪称国士无双,寰宇一人也。”
青竹心想:这石官家今天真是吃错什么药了,看到什么字就激动成这样,“道去”?就是冯道要去契丹的意思?
冯道听着石敬瑭又啰啰嗦嗦吹捧了半天,明白是自己留在桌案上的字条惹了祸,此前冯道想着让青竹这个小道士去一趟,先到瀛洲幽州见识见识自己的家底,然后再去一趟北邦,递递国书,扯扯皮,长长见识,一来二去跟契丹的朝堂拉锯一段时间再说。所以在字条上写了道去两个字,那就是让小道士去的意思,你怎么就理解成我冯道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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