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冯老相国坐堂开封府,在公案后看罢的卷宗,问了一句户房的管事是谁。
户房典吏言七出列行礼,参见相爷。
冯道眼皮也没抬,吩咐了一句:“拖下去,打杀了吧。”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真如一声惊雷在众人耳中炸开。
皂班和壮班的班头还没反应过来,三班衙役不知该不该上前之时,相爷府上护卫首领马康和马参已经走到言七身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薅着他脖领子就往外拖。
事起突然,猛然被踹倒的言七吓得哇哇大叫,被拽着脖领子一步一步拖向堂外,他双脚在地上乱蹬,嘴里呜呀呀含糊不清的喊着,叫着。
合署官吏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年高德劭的老相爷今番坐堂是为了给剡王撑腰,杀人立威来的。
言七这么一喊,衙役们一交头接耳,各个派系的典吏、文书、经办、承办都开始相互咬起了耳朵,大堂里顿时嗡嗡之声大作。
冯道眉头微皱,心中大大的不悦,他重重一拍惊堂木,声震屋瓦,堂下众人骤听如此响动,各自一惊,身体一颤,闭上嘴,一个个跟鹌鹑一样老老实实站好。
惊堂木这么一响,言七身体猛然一抖,便有液体从裆下渗出,马康和马参拖拽动作也一缓,没想到此时言七居然发了疯似的扭着双臂,挣脱了两人,也不关一裤子的狼藉,跪倒大堂之上,撕心裂肺高喊道:“相爷,不教而诛谓之虐。言七我身犯何律,法犯哪条,居然要老相爷当堂诛杀。”
人遭逢大变,临死前脑筋异常活跃,平日里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全乎的言七,今天面对素有文名的宰相大人,居然语出用典,也是让众人心中暗自惊诧。
冯道闻言示意马康暂缓,轻蔑的冲言七冷笑道:“哟,还能说几句《论语》,读过几天书吧。好一个不教而诛。言七,我来问你,从去岁至今,官家为了迁都汴梁城,前后拨付了二十万贯给开封府负责疏浚黄河河道,加固堤防。是也不是?”
言七心中一凛,不过想到自己在这些钱财的走向上做的滴水不漏,从河道钱上贪下来的银钱,府衙各房都分润了些,此等陋规,古已有之,法不责众,相爷以此发难,难不成要将六房吏员全数扫清。全数拿办这开封府还怎么转?
想到此节,言七暗自镇定,高声道:“回禀相爷,二十万贯银钱,数额巨大,乃是今年开封府最大一笔朝廷拨款,小的可以明言,朝廷经年大战,开封府往年就有不少积欠,小的只是将部分账款平了往年的借贷。将专款挪作他用,是小的违律。但古往今来,哪个衙门不是这么运作,若是不用河道银平了积欠,给众衙署同僚发薪俸,叫兄弟们当差都去喝西北风不成?”
言七一番巧舌如簧,衙署众人也是议论纷纷,唯有工房的典吏,此时双股颤颤,看着跪在大堂中央大言不惭的言七,心中大恨。
冯道听着堂下言七一番狡辩,不怒反笑,对着端坐一旁的石重裔笑道:“常听人言,泥鳅好捉,滑吏难缠,殿下手下有这样的货色,难怪最近清减不少。”
原本像一尊泥塑菩萨一般无言无容的石重裔,这才苦笑着向冯道拱拱手道:“相爷莫要取笑小王了,亲民官的俗务,小王才接掌两三个月而已,一时之间不得要领。”
石重裔心中这个苦啊,自己手上没有班底,接手的都是久在开封市面上打混了一辈子的市井小吏,除了皂班快班还能维持维持府衙运转,剩余六房之间有各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是节度使的小舅子,就是尚书家的族弟,自己势单力孤,哪里能有所作为。
冯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堂下跪着的言七想起自己身为礼部郎中的表弟,心中略略踏实些。
又听惊堂木一响,冯道肃然正色道:“刁钻奸猾的小吏,在老夫堂下也敢巧言令色。当老夫也是那只知诗书的清贵官否?”
冯道抄起案上的户房账册道:“二十万贯的河道银,账上数据是消耗了十四万贯用于修缮河道,整饬南岸。剩余的六万贯,平了这几年的拆兑,拆兑的款项按照一房一万贯折的。这也是往年府衙惯例,老夫也觉得未有何不妥。”
一听这话,各房典吏心中都是一惊,心道老相国连这些事情都了熟于心,果然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
言七脖颈子一昂,硬生生道:“衙门陋规,相爷您老人家也是知道的。各房办差开销都不小,我户房为同僚谋些甜头,不然谁又能尽心为衙门,为朝廷效力。”
“休要攀扯他人,各府钱粮自有定数,尔等这些在编的典吏懒政,外聘文吏帮工,此事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冯道淡淡的说道,“单责户房一房,平了往年积欠,那我们就从最大的出借方看,账本上看从大相国寺拆兑的总额四万贯,重裔啊,你这个权知开封府事知不知道?”
石重裔满脸通红,惭愧道:“每次户房拿借据给小王核销,都是三千贯,两千贯这么给的,总数额,小王未曾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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