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史书记载以来,按说天子与宰相的对答,文献里记录的都是文绉绉,光明正大,要么对天下大势进行讨论,要么对朝廷人事进行剖析,最俗最俗也是国库短缺,哪里能找补找补,以充实国库。
青竹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天子在御书房里跟貌似年高德劭的老宰相讨论这种家长里短,闲言碎语的话题,真是大开眼界,大涨见识,大惊失色,大大不妙。最不妙的就是沙陀天子似乎有收他做干儿子的打算,名字都想好了。
好在作为朝廷砥柱的冯大相爷坚决抵制了石官家这种下山摘桃子的行为,一本正经的严辞拒绝了,石官家一招祸水东引,又把矛头直指冯相自身的道德作风问题。本不欲继续纠缠的冯相只好祭出最后的大杀器,青竹的产权归属问题。
石敬瑭奇道:“他师父怎么了?谁啊?朕要收养子,哪个道士还能拦着不成?”
冯道老奸巨猾的嘿嘿一笑,道:“要是那个道士出面拦着,这个薄面,官家你是赏还是不赏?”
石敬瑭愣了一下,心说我都登基坐殿,哪个道士这么大本事还能拦着我?再转念一想,本领高强的道士,石某也是见识了不少了,还能有那位厉害。一想到那位道士,石敬瑭眼仁都要立起来了。
当今天子石大官家赶紧道:“就是那位道爷?那位真人?”
冯道挑着眉毛点点头,道:“就是那位,都见过的。封号还是你老丈人给的,记得吧。”
石敬瑭尴尬的搓搓手,道:“早说么,刘大真人的高足,这谁轻易去惹他啊。他那年伤势那么重,现在好些了吧。”
冯道指指身边的小道士,道:“伤势好没好我不知道,这是他教出来的宝贝徒弟,你爱抢,爱争,爱收干儿子,官家你随便。”
石敬瑭笑了笑,道:“那一根筋的老道,谁愿意招惹他啊。存勖叔要不是把他惹急了,也不会落得兵败身死。罢了罢了,不提不提。”
后唐庄宗李存勖比石敬瑭大不了七八岁,但是明宗皇帝李嗣源是石敬瑭的岳父,李存勖是李克用的亲儿子,李嗣源是李克用的干儿子。两位皇帝算是干兄弟,这样一排,石敬瑭叫一声叔也是没问题的。
眼见收干儿子没戏,石敬瑭又说道:“军报里说小道长以一手连珠箭技惊四座,连发十一箭,杀十一人?果有此事?相国,我素知文人写文章,喜欢堆砌堆砌辞藻,这等神乎其技的箭术,旁人不敢说,某可是从来做不到。”
冯道瞪了瞪眼,道:“那会事态紧急,他射杀敌军斥候,老夫就在他旁边,不是把他逼急了,这油光水滑的小家伙能露了底?”
青竹赶紧道:“下山的时候,师父教导的,行走江湖,谨慎第一,多留几手压箱底的保命功夫。闲着没事谁天天显摆?”
石敬瑭心念急转,没等冯道出声,他一拂衣袖,清了清嗓子,道:“朕就是不信,耳听为虚,眼见才能为实,不见真功夫,不颁封赏,钦此!”
冯道差点给气乐了,胡人天子偌大年纪,还是那么见猎心喜,平素就好行伍事,都已经称帝了,还是这般喜欢耍赖。说了多少次了,钦此这两字只用在文书,奏折或者圣旨上,石敬瑭都每回都当口语用。这俩字一出口,冯道也不太好张嘴反驳,只好依着他的性子。
约定好了明日金明池畔演武场,检验青竹的射术,冯道便带着青竹告退。一老一少对这位天子的行事真是,欲言又止。
出了宣华门,坐上相府的马车,青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问问道:“相爷,刚刚还朝,有必要给我来这么大阵仗么?又是明德殿参陛,又是御书房。我一个无名无职的山野道士,哪里想到今天还要面圣,你好歹提前让我准备准备啊。太突然了。”
冯道倚坐在马车的软靠里,慢悠悠的说道:“什么面圣,这乱世啊,皇帝都换了多少个,习惯就好,石官家去年这会哪里想到自己能称帝了?老夫都麻木了,前两年还是一起把臂同游青楼的好弟兄,突然也就面南背北登基坐殿了。埃,都习惯了。”
“您跟官家说话,就一直都这么没溜么?”青竹还是挺一本正经的问了出来。
“什么叫没溜,老夫怎么也是你家大人,尊重,啧,敬仰懂么?”冯道自从暴露了真实身份以后,经常被青竹的话不经意之间给噎住,他有些愠怒道,“你这孩子是不会说话。都是白头翁惯出来的臭毛病。唉,别说是石官家,从李克用往下数,沙陀人的皇帝,哪个不是武人出身,谁耐得住跟他们说文词?就大白话就挺好,直来直去,不藏着掖着,沙陀人都是直肠子,你跟他们混熟了就知道了,说话不用弯弯绕。算是好打交道。”
青竹若有所思,他印象中似乎武人确实要比书生好接触的多,说话不用费脑子,一是一二是二,没那么多心思。又想到冯相一提自己师父,石敬瑭就不追着要认自己干儿子了,师父的名头这么好用么?师父在江湖上地位这么高呢?于是他开口问道:“相爷,怎么您一提我师父,石官家都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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