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在驿站内歇下,刚和青竹喝了一口茶,青竹腹内饥饿正要吩咐开饭,听见屋外脚步声音,一人快步前来,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了,高声问安:“相爷,冯相爷,您总算回来了。”
青竹闪目观瞧,门口进来一人,刚及弱冠的年纪,身高八尺,四方国字脸,面色红润,剑眉虎目,声如洪钟,穿的一身黑色常服,肩膀上绣着暗纹缠枝,胸口却是绣着龙头。此人进了门来,满面含笑,深施一揖,行学生见师礼。
冯道也不托大,站起来笑脸相应,赶紧搀扶,笑道:“剡王殿下礼重了,老臣担待不起。快快请起。”
一旁青竹看冯道起身相迎,自然也随冯道起身,他这几日换回了一身道袍,见对方行礼,恭敬还了一个稽首。
来人正是石晋朝廷堂堂剡王殿下石重裔,一直以冯道学生自居,每次相见都执弟子礼,冯道平日对其也是亲近有加,但有所请,无不一一作答。
石重裔刚见完礼,冯道为其相互引见,言明青竹是故交的传人,此次大破魏博军,居功甚伟。石重裔本就是沙陀人出身,对勇武之士非常欣赏,两位年轻人相互见礼,彼此客套一番,方才落座。
石重裔抿了抿茶,向冯道言道:“冯师在外为国朝奔波,又巧施妙计,平了范延光叛乱,实是社稷之幸。只是此役结束,对于范延光的安排,听闻朝中有不同的声音。最大的阻力来自桑相,他倒是主张将范延光贬为庶民,幽禁至死。”
冯道对于政务老辣至极,撇嘴笑了笑,道:“桑维翰,乱世科举出身的文人,一辈子没上过阵,没见过血,哪里知道行伍里面这些道道。此役范延光嫡系衙军几乎一扫而光,没了利齿爪牙,猛虎又能如何?再者他年岁也大了,此番兵乱,也是手下之人趁其病重自作主张,按理说,虽有失察之罪,以他的年齿,也不至于追责过甚。况且即便是官家,对于天下节度使,也只能是以抚为主,一味凌之以威,难道又要重演庄宗之故事么?”
剡王石重裔点头称是,又道:“只是桑相兼着枢密使的差事,军务上插上一手也是名正言顺。”
冯道摆摆手,不在乎道:“老夫的折子早就递了上去,如何处置已经安排妥当,不是他一个枢密使置喙的。老夫的办法不能说是万全之策,但是按此处理河北机要之地,才有可能成为汴梁的门户依仗,魏州一地自古民风强悍,组建成军,三不五时的造反,不如拆的零落些,聚不成一股力。”
剡王点头称是,他此来就是忧心平叛以后的处理细节,作为天家贵胄,石重裔素有宽厚之名,在石家第二代中以文名着称,他为人不张扬,不跋扈,性子清淡,故而一直和冯道走的很近。
说完了正事,师生难得相见总少不了叙些闲话,石重裔指着青竹,问冯道:“军中皆传,有一少年英雄,单枪匹马,突入虎穴,须臾间手刃敌酋。冯师,莫非就是这位道长?”
这都哪跟哪?青竹心中暗骂:江湖传言也太可怕了,怎么现在都变成我单骑讨敌去了。
冯道听闻笑得前仰后合,抚膺半晌,道:“军中都传成这样了?小猢狲,听见没,都已经单枪破寨,直取敌酋了。”
成为江湖传言的主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传闻也确实夸张了些,军中真是啥话都敢说,主要是大胜来的容易,知道详情的就那么几个人,见过青竹的除了冯道一路而来的护卫,也没几个人。
对此次战事的首功,诸将又是讳莫如深,故而传闻四起,越传越邪乎。但是传闻中无一例外都说是少年英雄,手刃强敌之类。诸将觉得于军心士气有益,知情的大将们也没有出面干预。所以营中渐渐越传越真。
更有些老兵说得活灵活现,说见到那员小将,银盔银甲,胯下白龙马,手持亮银枪(就这点没说错),颇有三国时赵云赵子龙的风采。天亮之前,单枪匹马闯营,连过一十三道拒马鹿砦,摔枪破辕门,直冲向中军大帐。那小将大喝一声,吓得敌将孙锐搂着歌姬撒腿就跑。小将提缰拍马追上,只一枪,分心便刺,把孙锐扎了个透心凉,然后枪尖一挑,好大一颗头颅就被挑在了枪上。周边的护卫们见自家主帅都不是这人一合之敌,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
石重裔本人颇有文采,这些天听了那么多各路军中传闻,纷繁复杂,不尽完整通顺,于是他把各路素材调理顺当,删改整理。这么一番评书式的故事说出来,真是活灵活现,犹如身临其境,青竹听的目瞪口呆,冯道笑的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青竹听着故事里的人物,半天没说出话来。冯道笑完了,揉揉眼角两颊,放松放松肌肉,又嘿嘿嘿笑了一阵,这才缓缓道:“重裔啊,你是大才啊。这套故事说给官家听,官家能开心好几天。军中半真半假的传言,老夫听过不少,这一分实,九分虚的传奇故事,真是难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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