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康正跟青竹分析敌军的部署,城头有经验的老卒已经各自拉弓朝外射了一发箭。这个箭支冲高冲远,二石的标准弓射到个一百五十步,劲道也就用尽了,斜斜插在地面上。望楼上的单人弩弓也响了一声,弩箭初速大比弓箭远了个三十多步。
青竹伸头望望城下空射出去的箭支,好奇道:“这是壮壮胆?”
马康又好气又好笑,还得板着脸正色解释:“都是惯打仗的老兵油子,还用壮胆?测距箭,进入这个范围,有经验的老卒才会引弓。新兵接敌,恨不得一早就把弓拉满,待敌人进了射程,胳膊早没力了。有经验的老兵,都先射一发,待敌军进了弓箭范围再拉弓,省劲。”
青竹又学了一招,抱拳行礼,不再言语,一旁老老实实听着。
马康眼瞅着城下轻骑陆陆续续到齐,纷纷嚷嚷,心道:就这个军心士气,明天能把队伍拢齐,就算不错,今日肯定无法攻城。他吩咐一声好生戒备,正要下城。城下马蹄声响,飞奔过来三骑人马,一骑扛着旗,一骑举着盾,一骑头顶簪着红缨。
马康挺住了脚步,手扶墙头往下张望,甚是不解。
三骑奔到近前,也不敢逼的太近,在最外边那支弩箭前勒住了马匹。为首的骑将手搭凉篷,望了望城头,见帅旗飘扬,知道主帅在城头,于是高声喝骂起来:“哪个叫马康,哪个缩头乌龟叫马康,给老子滚出来。老子是你爷李狗儿。”
马康脸色一沉,心道:这是哪里不知死活的鬼,从唐末到今天,军阀混战,打打停停,几十年未绝,仗前骂阵早就过时了,两军交锋,硬拼的是武备,是后勤,是实力。骂阵这玩意,算行为艺术?
按说骂阵这事,在春秋战国时期,那可是两军对决之时的传统武将技能之一。通过辱骂敌军,历数其过失,贬斥其失德,来提升己方的正义性,从而达到鼓舞士气的作用。可如今这个时代,十五年能换三十个皇帝,谁还能比谁更正统?打仗讲究的是真刀真枪的拼杀,靠朝着对方喷口水,就算嗓子叫破了,敌军也不会破块皮。正经将领,谁还会去骂阵呢?
没想到轻骑营指挥使李狗儿阁下,真是不同于一般世俗将领,因妻弟被杀,无比之痛心疾首,他本是大头兵出身,走狗运娶了范延光老范家远房旁支家的庶出女,才勉强混进骑兵营,范延光久病,将牙兵交付给孙锐统领,他又以范家旁系的身份往上拱了一级,从都头升任营指挥。这次领军出征,军令上写的明白追击不到两百人的小队伍,李狗儿想着,两个营一千多人追着二百人,这种富裕仗就是送军功啊,特意带上了小舅子,还派出去做斥候队正,心想也让他分润几个人头的功劳。
谁成想,点子硬,点子扎手,一哨人马洒在外面就没回来,等他带队到了出事的山口,从蓬松的土地下面把小舅子刨出来的时候,血都凉了,岳丈大人的嫡子啊,身份可比自家媳妇高贵。没这个本事你跟姐夫吹什么牛,还带兵马踏联营,还将门虎子。这下好了尸首都硬挺了。扯下尸身上的箭支,上刻“马康”两字,心中明了,对面领军的马康下的杀手,心下大恨之,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此后李狗儿一路疾行军,生怕放跑了马康,紧赶慢赶,第二天中午循着马乐长队伍的踪迹赶到了跑马岭。眼见仇人在堡上竖起了马字帅旗,心中暗自发狠,誓要将贼子马康碎尸万段,再看看城高池深,城堡立足险要,守御森严,城头军容齐整,怕是块硬骨头,急切之间不好下手。李狗儿耐不住胸中怒焰高炽,唤过精锐护卫,保护着他到城下骂阵,以泄心头怒火。
三骑在弩箭射程之外,冲着堡内叫嚣,李狗儿骂一句,身边两员护卫重复一遍。渐渐就朝着马康的下三路和女眷上用词。马康也不怒也不恼,心知对面是跳梁小丑般的人物,那更是放下心来,此种统帅,怕是没个两三天都整不好队伍,今晚能换更多的弟兄下城楼睡个好觉。
听着对面已经开始骂到他奶奶了,马康龇牙一笑,自己从小被家主收养,从没见过老子娘,鬼知道奶奶在哪,慢慢骂去吧。拍了拍垛口,刚要下楼,耳中突然听望楼之上一声弓弦炸响,马康本能一低头,心道:多大劲道的弓,像个响雷炸在耳旁,耳膜震得生疼。再听城墙下,骂声戛然而止。
马康再次探头看去,半人高的盾牌扔在地上,三匹马仓惶而逃,两个护卫夹住中间的李狗儿,让他不至于掉落马下,李狗儿软塌塌的仰面半倒在马鞍桥上,双手下垂,全靠两边护卫拽着,才未落马,刚刚吞吐江河,滔滔不绝的嘴,张得老大,一支铁木雕翎箭插在当中。
马康心下呸了一声,骂道:“活该!”再看望楼上,青竹背着四石强弓,施施然走了下来,一脸淡定。
青竹下了望楼,踮着脚朝下望去,伸手指着正在逃窜的两骑,淡淡吐出两个字,“聒噪!”拿捏得好一副高手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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