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光熹微。
顾恒远的私人温室里,暖气将初秋的凉意隔绝在外,空气中弥漫着名贵兰草与湿润泥土混合的芬芳。
他穿着一身素雅的练功服,正戴着老花镜,手持一把纯银小剪,一丝不苟地修剪着一盆价值千万的罗汉松。
剪刀开合间,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咔哒”声,如同精准的节拍器,为这片宁静谱曲。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墙上那座古董自鸣钟敲响六点的钟声时,顾恒远修剪的动作,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停滞。
剪刀的刃口,停在一根本该被剪去的、破坏了整体造型的枝丫前,没有落下。
他缓缓直起身,摘下老花镜,平静无波的目光投向温室外那片被晨雾笼罩的庭院。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鸟儿在枝头鸣叫,佣人在远处洒扫,远处城市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但顾恒恒远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的“影子”,失联了。
那个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执行何种任务,都会在每天清晨五点五十五分,用加密线路向他发送一个“安”字的影子,第一次,迟到了。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将银剪放回铺着丝绒的工具盘里,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仿佛只是有些累了。
他踱步走出温室,穿过长长的回廊,回到那间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无权进入的书房。
书房的陈设古朴厚重,整面墙的黄花梨木书架上,摆满的并非书籍,而是一排排贴着数字标签的档案盒。
他没有开灯。
在近乎凝固的黑暗中,他从书架最深处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盒。
盒子里,是一部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色手机。
他熟练地开机,屏幕亮起,界面简单到只有一个拨号盘和短信功能。
他编辑了一条短信,内容只有一个字。
【风】
这是他和顾辰之间,最高级别的问询指令。
看到这个字,无论在做什么,三分钟内,必须回复一个【静】字。
他将手机放在桌上,自己则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
三分钟过去了。
手机屏幕依旧黑暗,像一只死去的眼睛。
顾恒远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寂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拿起手机,再次编辑。
【雨】
这是“泥鳅”秦阳的代号,也是一条次级问询指令。
他再次将手机放下。
这一次,他等了十分钟。
手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顾恒远拿起手机,这一次,他没有再尝试联系任何人。他拔出SIM卡,用手指将其中的芯片碾碎,然后将手机和残骸一起扔进了旁边常年燃烧的壁炉里。
猛烈的噼啪声以及塑料被烧的焦糊味在寂静的书房中弥漫开,像一头怪兽在进行着一次可怕的烧烤。
当声音停止,顾恒远缓缓坐进那张宽大的太师椅里,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的包裹中。
他终于可以确定。
他最锋利的一把刀,和他最肮脏的一只手,在同一天,被人干净利落地斩断了。
他没有愤怒,没有惊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只有如同万年冰川般的冷静。
几十年的商海浮沉,早已将他锤炼成了一台绝对理性的机器。
此刻,这台机器正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运转。
他的大脑中,整个清风集团和顾氏家族的庞大架构,如同一幅复杂至极的三维星图,缓缓展开。
每一个公司,每一个项目,每一个家族成员,都是星图上的一个光点。
光点之间,由无数或明或暗的线条连接,代表着资金、权力、与见不得光的利益输送。
现在,代表着“顾辰”和“秦阳”的两个光点,已经彻底熄灭。
而它们的熄灭,必然会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在星图上撕开一个不断扩大的黑洞。
是谁干的?
是警方?
还是商业上的死对头?
亦或是家族内部的反噬?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对方既然能同时拔掉他两颗最重要的棋子,就说明他们手中掌握的牌,已经足以威胁到他这个“王”。
这张网,已经悄然收紧。
清风集团这艘看似坚不可摧的巨轮,船底已经被凿穿了两个大洞。
弃船,还是修补?
顾恒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这艘船,他亲手打造,自然也就可以亲手凿沉。
只要他这个船长还活着,随时可以再造一艘更豪华的。
他缓缓睁开眼,黑暗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冷酷的决断。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另一侧的墙壁前,在一幅《猛虎下山图》的虎眼上轻轻一按。
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内嵌式的保险柜。
他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又用瞳孔和指纹进行双重验证,厚重的柜门缓缓打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