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发工资那天，刘莉心里又盼又稳——盼着拿第一次正式工资，又知道这是自己应得的。
核算员把深蓝色工资袋递过来时，她手指捏着袋口，没当场拆，先塞到工装内袋里，按了按——沉乎乎的，里面除了38块5的现金，还有粮票、油票，还有几张工业券，都是一级工的份额。
“刘莉！必须请客啊！”张淑兰胳膊一挎她肩膀，咋咋呼呼的，“现在是一级工大佬了，以后可得带带我！”
周围工友也跟着笑：“对，请客吃糖！”
刘莉脸有点热，笑着应：“行！周末休息，给大伙儿买水果糖！”
下班铃一响，她先回宿舍把工具和新书收好，换了件干净碎花衬衫，对着模糊的镜子捋了捋头发——镜里的自己，眼神比刚进厂时亮多了，没了那股慌劲儿。
往家走的路上，路边筒子楼的烟囱冒着烟，谁家炒辣椒的味儿飘过来，混着晚饭的香，特亲切。这次回家，她不再是需要家里操心的学生，而是能给家里添担子的正式工人了。
推开家门，妈正颠着铁锅炒白菜，油星子溅出来，她慌忙用围裙挡了下。小栋从作业本里抬起头，笔都扔了，跑过来拽她衣角：“姐！发工资啦？”爸蹲在桌边，手里拧着旧收音机的螺丝，也停下看她。
“爸，妈，小栋，我回来了。”刘莉把工资袋放桌上。
妈擦了擦手走过来，手指摸着工资袋上“红星机械厂”的字，眼圈有点湿，声音哑着：“好，好闺女，成正式工人了。”
爸站起身，示意妈拆开。妈小心地撕开封口，把钱和票倒在桌上——三张大团结，一张五块，三张一块，还有五毛的票子，粮票油票叠得整整齐齐。
“38块5！”小栋数完，眼睛瞪得溜圆，“姐，你太厉害了！”
爸拿起一张大团结，对着光看了看，又放下，拍了拍她的肩：“这钱，挣得硬气。”
刘莉把三张大团结和大半粮票推给妈：“您拿着补贴家用，我留五块，买点书就行。”
妈连忙推回来：“不用，家里够花，你自个儿留着。”
“妈，我现在能挣钱了，该给家里分担。”刘莉把钱塞到妈手里，“您就收着。”
爸点头：“让她尽心意吧。”妈这才把钱票小心收进针线笸箩里，嘴里念叨：“给你存着，以后办嫁妆。”
“今天不做饭了！”刘莉拿起五块钱，拉着小栋，“走，买好吃的，庆祝庆祝！”
妈想说“瞎花钱”，被爸拦了：“该庆祝，让她们去。”
姐弟俩跑到副食店，还好没关门，剩了条五花肉，肥瘦相间的，称了一斤多，花了七毛八；又买了两条冻带鱼，五毛钱；还奢侈地买了小瓶香油和一包花生米，蔬菜挑了土豆、白菜和豆腐。五块钱才花了不到一半。
小栋拎着肉，兴奋得蹦蹦跳跳：“姐，今晚能吃红烧肉啦！”
回家一进门，妈就接过肉忙活起来，刘莉系上围裙帮忙刮带鱼鳞，小栋蹲在旁边剥蒜。锅里倒油，肉倒进去“滋啦”一声，香味立马飘满屋，小栋时不时凑到厨房门口闻闻，逗得大家笑。
饭上桌时，满满一桌子菜：一大碗红烧肉，红亮油润；一盘煎带鱼，金黄酥脆；一碟花生米，喷香；还有醋溜白菜和豆腐汤，白米饭蒸得粒粒分明。爸还拿出半瓶散装白酒，给自己倒了一小盅。
“来，”爸举着酒盅，看着一家人，“为小莉转正，干杯！”
刘莉和妈举着茶杯，小栋举着糖水碗，四个杯子碰在一起，“叮”的一声，特热闹。
小栋嘴里塞着肉，含含糊糊：“姐，我以后也进厂当工人，跟你一样厉害！”
妈不停给刘莉夹肉，碗里堆得老高：“多吃点，看你瘦的，在厂里肯定累。”
“不累，师傅和工友都好，还教我学新东西。”刘莉边吃边说，讲了讲比武时的事儿，说王师傅怎么教她锉活儿，说QC小组的进展。爸没多话，偶尔问两句“铣床难不难”，眼里满是认可。
窗外的灯都亮了，屋里的菜还冒着热气。刘莉看着爸慢慢喝酒的样子，妈笑着的眼角皱纹，小栋闹哄哄的，心里暖得发涨——在厂里再累，回家就都忘了。这儿就是她的靠山，不管以后走多远，都有个地方等着她，有热饭，有关心。
她夹起一块红烧肉，香得很——这是她用自己挣的钱买的，是靠手艺换来的好日子。以后，她要更努力，让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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