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你是信不过谁?信不过你自己,还是信不过我?”
康熙把胤礽的脑袋强行抬起来,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儿子真的长大了,不是那个他哄个三两句就能哄好的孩子。
“阿玛,时间会改变一个人。”胤礽仍旧是想躲着不敢看康熙的眼睛。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话,会伤害到阿玛,可是如果……如果……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划定一个界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不逾矩,阿玛也不会猜疑他……
或者……或者阿玛干脆转头去,把宠爱分给别的皇子一点……
“阿玛……你以后……会不会突然喜欢上别的皇子……”
“如果我长大了,变得不再听话……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你的目光……还会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么?”
从前胤礽很期待长大的,因为长大了就可以帮阿玛分担国事,这样他就能不那么累,可以多多休息。
可是忽然有一天,有人跟他说,长大并不好,等他长大阿玛变老之后,就会有别的人,比他更可爱,更讨阿玛欢心。
私心里,胤礽是不希望阿玛的目光落在别人身上的。
凭什么他们都有额娘,有的甚至还有两个额娘,他却只有阿玛。
对于自己的到来带走了额娘生命的事情,胤礽即使已经不再是懵懂稚儿了,可依旧是无法释怀。
“不会,阿玛永远只会喜欢你一个。”
康熙的目光从刚刚的狠厉变得柔和,他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自小到大,不听话的次数难道还少吗?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半个不字?”
这孩子听话的时候是真听话,不听话的时候,全然就是一个混世大魔王。
饶是这样,他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更是没有动过手。
就是方才那句君臣有别,险些把他气疯了,他都能心平气和地跟着孩子说话,就这,难道还不够证明吗?
崽子不吭声,康熙并不心急,他还能问出来,就证明心里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
如今他只要弄明白,到底是那个混账东西,在太子跟前胡说八道,再把对方给砍了,顺便诛九族,这事儿也就迎刃而解了。
“保成,你并非第一次读史书,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担忧,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你告诉阿玛?”
“真的没有人告诉我。”是一封信说的,信已经被烧了,写信的人也故去了。
“阿玛,我能一个人静一静吗?我需要好好想想。”
那些不得善终的太子里,也有不少幼时曾得到过皇父独一份偏爱的。
胤礽需要再好好的想一想,他是不是应该信任阿玛,还是说依旧对那些前车之鉴引以为戒。
他根本没法保证自己的行事作为,当一个人要全心全意宠着你的时候,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谨守本分,而且那样,跟后面的选择有什么区别?
如果可以,胤礽真希望噶布喇没有给他留下那封信,平添这许多烦恼。
若是真的有如果,就让他在蜜糖里沉沦,再在蜜糖里死去就好了……
再或者自己若是能够笨一点,别这么聪明,看不懂他的话中有话……
“那你搬咯,想搬就搬,腿长在你自己身上,执意要走我怎么拦得住?”
就像你的心思一样,你觉得阿玛不可信,那我说什么也是徒劳的。
康熙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生气地把腿上的兔崽子放到地上。
“叫梁九功差人给你搬,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别委屈了自己,毓庆宫住的不舒服就回来……”
“罢了,我不说了,走吧走吧……”
本来这几天没能抱着儿子睡觉,他睡眠质量就差了很多,还要看折子,跟这个小王八蛋生闷气。
眼看着终于肯破冰,以为是来哄自己的,谁想到,他是来御书房扔炸弹的!
“阿玛……”胤礽瞧着康熙摆摆手让他出去的样子,似乎是一下子老了好多一样,又不舍得离开了。
人啊,真是一个矛盾的家伙。
“梁九功,滚进来,伺候你太子爷搬家!”康熙冷哼一声,不肯再看他一眼,只是喊了梁九功进来,把胤礽请出去。
太子竟然搬宫了,这件事一经传出,朝中的大臣们一个连着一个,那叫一个惊讶。
因着上回上奏请皇上为太子建东宫的事儿,那几个出头的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这次他们也学聪明了,即使东宫建成了,他们也按兵不动,等御史台那帮出头鸟,结果御史台也在等别的出头鸟。
就在他们已经说服了自己接受毓庆宫就是一个摆设的时候,太子搬宫了。
这可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当然,这个普天之下,除了康熙。
如果非要再除一个的话,就是索额图。
因为……
本该在南边奉旨巡视的索额图,这会儿正跪在御书房里,被康熙骂了个狗血淋头。
连带着一块儿挨骂的,还有明珠。
胤礽走后,康熙越想越觉得有问题,绝对是有人在他儿子面前嚼舌根,可是说的话能够让保成相信的人,并不多。
那几个师傅不大可能,他们没这个胆子,康熙派人去刑部大牢恐吓过了。
常宁和杰书他们几个更是没有这么神经,那么就只可能是赫舍里家的人和其他皇子的人。
前者大概是为太子担心,后者就是要挑拨他们父子感情,好趁虚而入。
宫里的皇子并不多,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马佳氏……图海一直在西北没回来,而且保成跟他关系一般,排除。
佟佳氏的人保成一直都不喜欢,乌雅氏更是给他的保成提鞋都不配,也排除。
郭络罗氏……人家孩子才刚出生,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男女,同样排除。
这么一想,就剩下明珠,但是保成一直都知道明珠老奸巨猾,所以不可能相信他的鬼话。
那么就剩下赫舍里家的人了,常泰兄弟不可能说,那就只有索额图那个老东西,所以他快马加鞭把人叫回来骂一顿。
至于明珠,只能说他倒霉,正好撞上了,反正骂一个也是骂,骂两个也是骂,有什么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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