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面的风,跟别处不一样。
硬,冷,像无数把钝刀子贴着皮肉刮。风里头裹着的味儿更冲——硫磺的臭,混合着某种甜腻到让人作呕的、像是放馊了的血块的味道,直往人鼻孔里钻。
地面早就不是泥土了。
踩上去,硬邦邦的,泛着一层暗红色的、像干涸血迹似的光泽。细看,是某种结晶,薄薄一层铺在岩石表面,晶片又细又碎,一脚下去,“咔嚓咔嚓”响成一片。那声音听着硌人,像是踩碎了无数细小的、风干的骨头渣子。
罗成打头,燕一断后,燕七在中间。三个人紧贴着陡峭冰冷的岩壁,一点一点往前挪。步子放得极轻,落下去几乎没声音。
每走十步左右,燕七就会停下。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皮囊,倒出一点灰白色的骨粉在掌心。骨粉很细,被他轻轻呵口气,飘起来一点。
大部分时候,骨粉只是缓缓落下。但偶尔,飘散的骨粉中会突然有那么几粒,毫无征兆地变黑、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黑烟,然后才落下去。
“这边。”燕七声音压得极低,用脚尖在变黑骨粉落地的位置,划个不起眼的记号。
那是看不见的、高浓度污秽气流流过的地方。沾上一点,皮肉就得烂。
又往前摸了一炷香功夫。
“前面。”燕七忽然停下,抬手指向斜前方。
那里是岩壁上一个凹陷进去的缝隙。不起眼,半人宽,被几块凸出的怪石半掩着。缝里头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深不见底。
但风是从里头吹出来的。
温热的,带着甜腻到极致的血腥气,像刚宰杀牲畜的棚子,又像盛夏腐烂沼泽里冒出的沼气。扑在脸上,湿漉漉,粘糊糊。
岩缝的边缘,结着厚厚的、半透明的暗红色晶体,像丑陋的瘤子。晶体里,能清晰地看到封着东西——密密麻麻的、各种虫子的尸体,还有些小型兽类的骨骼,扭曲着,保持着死前挣扎的姿势。
“泄煞口。”燕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嘶哑而肯定。他用刀鞘尖端,小心地敲下一小块边缘的晶体。
“咔嚓。”
晶体断裂处,立刻渗出粘稠的、沥青一样的黑色液体,滴在地上,“嗤”地一声,腐蚀出一个小坑,冒出刺鼻的白烟。
“里面溢出来的东西,浓度足够让一头壮牛在十息内发狂,半个时辰内烂穿肚肠。”燕七补充道,脸上青鳞在昏暗光线下微微闪烁。
没时间犹豫。
三人迅速行动起来。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浸透了特制药水的粗布条,一层层裹住口鼻,又在额头正中央,贴上一颗鹌鹑蛋大小、刻满细密符文的“清心骨珠”。骨珠触额冰凉,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带着苦味的药草气息。
罗成深吸一口气——虽然隔着布条,那股甜腥味还是顽强地钻了进来——第一个侧身,挤进了那道狭窄的岩缝。
瞬间!
像有人抢着铁锤,对着他两边耳膜狠狠砸了一下!“嗡”的一声长鸣!
紧接着,不是声音,是直接往脑子里灌的玩意儿——无数尖锐到极点的嘶鸣、凄厉的哀嚎、恶毒的诅咒、绝望的哭泣……无数种负面情绪混合成的、难以形容的精神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进他的意识!
布条和骨珠能过滤毒气,却挡不住这山体本身散发出的、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
罗成眼前黑了一瞬,太阳穴突突狂跳,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牙关,舌尖顶住上颚,用尽全身力气稳住几乎要崩溃的心神。不能退,不能乱。
他摸索着,抽出骨匕,在身旁湿滑的岩壁上,用力刻下一个箭头标记。
缝隙很窄,勉强容一人通过。方向是向斜下方的,越往里走,空间似乎越宽,但温度也越高。热风裹着更浓的腥臭,从深处一阵阵涌上来,吹在脸上像蒸笼里的蒸汽。
走了大概百步左右。
前方,黑暗的尽头,隐约透出一点暗红色的光。
罗成加快脚步,又转过一个弯——
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天然溶洞,出现在眼前。
洞顶极高,垂落着无数钟乳石。但这里的钟乳石,没有一根是正常的灰白色。全是暗红色,像凝结的血柱。更诡异的是,每一根钟乳石的末端,都在缓缓地、一滴一滴,往下滴落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血浆。
滴答,滴答。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被放大,空洞而瘆人。
地面是个倾斜向下的缓坡,坡面湿滑,覆盖着一层半凝固的血浆和某种滑腻的苔藓。坡底,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环形深渊!
深渊的边缘,用整块整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砌成了一个圆形的、高出地面三尺的祭坛。坛面宽阔,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外面部落图腾同源的扭曲符文。那些符文此刻正随着深渊里不断涌上来的热气,一下一下,散发着暗红色的、呼吸般的微光。
而深渊的中央……
是血池。
不是普通的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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