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礼跟着乔晚秋往站台阴影处走。
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轻响,像在数着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他垂在身侧的手始终攥着,衣袖皱成一团,他却没有心情整理。
站台的广播还在催着发车,最后一遍鸣笛声刺破寒雾时,他正好站在站台尾部。
火车启动,他抬头的瞬间,恰好瞥见车窗后那张熟悉的侧脸。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垮着,红色的毛呢外套在昏暗光线下失了几分亮色。
“颜颜——”
顾思礼的心脏猛地一揪,方才被乔晚秋纠缠的怒火瞬间被这副模样浇得冰凉。
他下意识往前迈了两步,靴子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火车正缓缓加速,车窗里的身影越来越远,她始终没抬头,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是等不到他,已经失望了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根冰锥扎进心口。
他想起临行前她攥着他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问:“万一车上走散了,你真的会找到我吗?”
他当时笑着刮她的鼻尖。
“放心,就算火车开了,我也能追上你。”
可现在,他就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红色越来越小,连一句解释都没法递到她耳边。
“乔夕颜……”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声音被火车的轰鸣撕得粉碎。
乔晚秋回头看他,见他侧脸的线条比结冰的河面还要硬,竟忽然不敢说话了。
“拐子在哪里?”
顾思礼先开了口,声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乔晚秋喉头发紧,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再问一次,人在哪。”
男人的声音抬高半分,像山雨欲来前压在心头的云。
她这才慌了神,知道自己那套说辞骗不过去。
“我……不知道。”
乔晚秋瘫坐在站台上,红袄子沾了些灰,“刚才真的……有。”
顾思礼没动,也没追问原因,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深潭,能把人的心思都吸进去。
乔晚秋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终于忍不住喊出来:“顾思礼!你以为有多高尚吗,你和我没什么不同。”
“你不过是比我更会装模作样罢了,你今天能为了几句话放弃她,明日同样也会为了别的事情抛弃她。”
“话我今天就放在这里了,只要你敢去找她,我就敢去举报,不信你试试。”
他这才缓缓抬眼,睫毛上似乎落了点雪,语气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你说的很对,我确实配不上她,可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乔晚秋突然爬起来,死死盯着他,“可你敢给她打电话,联系她,那你就试试看。”
顾思礼的视线掠过她激动的脸,落在远处已经消失的铁轨上。
喉间忽然泛起涩意,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冰凉。
这一趟回去,原本是为了准备两人婚礼,连老爷子那边他都说好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让老爷子回来给他主持婚礼,没想到反而成为了他的软肋。
他没告诉夕颜,原本是想给她惊喜。
没想到乔晚秋会来这么一出。
“我不会联系她。”
他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静,“但也仅此而已。”
乔晚秋笑了。
笑的肆意。
看来乔夕颜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问我为什么……”
她顿了顿,睫毛垂下,试图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结果啊……真是让人失望。”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被分配去割稻子,手心磨出了血泡,蹲在田埂上掉眼泪。
乔夕颜路过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接过她的镰刀,替她割完了剩下的稻子。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的漂亮的裙子上沾着泥,却把她护在身后,不让旁人看见她的狼狈。
那时候的她明明喜欢这个姐姐喜欢的不行,怎么后面就突然讨厌起她了呢?
她在心中问自己。
火车的鸣笛声再次传来,已经远得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
顾思礼转身往站台外走
乔晚秋看着他落寞的背影。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让你走。”
他脚步没停。
只剩一句,不重要了。
消散在风里。
乔晚秋原本想看他痛苦,后悔的神色。
可见他这模样瞬间散失了捉弄的心思。
怪不得能和乔夕颜相处融洽。
他们两人都是一类人罢了。
就像明码标价的筹码,能换到什么,又该用什么来交换,一切早就被算计好了。
顾思礼走出车站时,雪下得更大了。
他抬头望了望帝都的方向,云层很厚,看不见太阳。
大衣口袋里还揣着给夕颜买的巧克力,是她最爱吃的夹心的。
他慢慢掏出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苦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喉头的苦。
其实他刚才有机会挣脱乔晚秋的,哪怕晚几分钟上车,总能找到她,和她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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