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京郊官道尘烟漫卷,一队绯袍探员护送着几辆囚车缓缓前行。最前方枣红马上,沈惊鸿劲装未解,剑鞘上尚凝着江南烟雨的湿意,鬓边却簪着一朵新摘杜鹃——那是苏州百姓夹道送行时,一位鬓发霜白的老妪强塞于她手的,笑言“此花配为民做主的沈大人,风骨相宜”。
“大人,前方便是永定门了。”青鱼策马追及,声线里藏着难掩的轻快,“陈砚大人已将追回的三万两工程款散还江南百姓,流民皆归乡春耕,苏州织造局也已换了新任掌印。京中百姓闻讯,都在城门内候着迎您呢。”沈惊鸿抬眸远眺,城门楼影在暮春烟霭中若隐若现,隐约可见人头攒动,“沈大人”的呼声已随风飘至。她指尖轻拨鬓边杜鹃,花瓣上的晨露轻坠,眼底漾起一缕暖意,转瞬便敛入沉静——她深知此番回京,除了江南案复命,更有一场意料之外的朝堂风波,已在暗处等候。
车队刚入永定门,欢呼声便如潮涌至。百姓们自发列于街道两侧,手中捧着自种的青蔬、刚蒸的麦饼,争相往探员怀中塞。一个身着粗布短衫的少年奋力挤至马前,高举一卷素绢:“沈大人!这是我等苏州百姓合绘的《江南春耕图》,画中是水渠通后田垄耕忙之景,愿大人留存,见画如见江南民心!”沈惊鸿翻身下马,双手郑重接过素绢,指尖触到绢上未干的石青颜料,那是百姓对太平的拳拳期盼,重逾万钧,胜却所有金帛赏赐。
直至行至昭镜司衙前,沈惊鸿才得脱人潮。刚将《江南春耕图》交青鱼妥藏,宫中内侍已捧着明黄圣旨匆匆赶来,声如铜钟:“沈大人,陛下于金銮殿召见,命您即刻觐见,不得有误!”沈惊鸿心中微动——依惯例,外官回京当先休整一日,萧玦这般急召,必是为朝堂之事。她略整绯袍衣襟,拂去袍角征尘,快步随内侍入宫。
金銮殿内香烟缭绕,文武百官分班侍立,气象肃穆。萧玦端坐龙椅之上,龙纹冕旒下的目光落至沈惊鸿身上时,添了几分温润。待她行完三跪九叩之礼,萧玦便朗声道:“沈惊鸿往查江南工程款挪用一案,擒获李默、王德全等贪墨之徒,追还赃银五万两,更助江南百姓重修水渠、复归春耕,此功赫赫,朝野共睹!众卿以为,当如何封赏?”
话音刚落,礼部尚书周显便出班奏请,躬身道:“陛下,沈大人屡破奇案、整饬吏治,其功足以裂土封爵!臣以为,可封其为‘昭雪侯’,食邑千户,以彰陛下隆恩,以慰天下民心!”不少官员纷纷附议,唯有吏部尚书刘嵩与几位耆老面色沉凝,欲言又止,袖中手指暗攥。
萧玦却抬手一摆,目光扫过阶下百官,语气带着帝王独有的郑重:“封爵虽荣,却不足以酬沈大人之功。朕有一议——沈大人文能断案、武能安邦,德才兼备,更与朕同心同德,共襄天下清明之业。朕欲册立沈惊鸿为后,执掌中宫椒房,与朕同掌乾坤,共治天下,众卿以为可乎?”
“陛下不可!”刘嵩猛地出班,双膝跪地,额头叩击金砖,声线带着急切的惶惑,“沈大人虽有大功,然终究是女子,且出身非顶级世家,册立为后,恐乖离礼法,动摇国本!更兼沈大人执掌昭镜司,权柄已重若雷霆,若再居中宫之位,后权与司权合一,外戚之势或将尾大不掉,恐危皇权根基啊!”
周显也连忙改口,趋步上前躬身道:“陛下,刘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中宫之位系乎国本,当循‘门当户对’之古制。沈大人虽贤,终究于礼有亏。不如另择世家贵女为后,再封沈大人为异姓王,既全陛下厚爱,又合礼法,岂不两全?”一时间,殿内半数官员纷纷跪伏于地,齐声劝谏。就连几位素来支持新政的官员,也面露迟疑——他们信沈惊鸿品行端方,却惧“后权+司权”的组合引发朝堂震荡,寒了世家之心。
萧玦坐于龙椅之上,手指轻叩御案,紫檀木的案面发出沉闷回响,殿内气温渐渐沉冷。“乖离礼法?”他冷笑一声,声线震彻大殿,“朕倒要问问众卿,何为真礼法?是‘门当户对’的虚文浮节,还是‘选贤与能’的治国根本?当年先皇册立出身寒门的太后为后,众卿怎不言礼法有亏?沈惊鸿护百姓于水火,肃朝纲于倾颓,其德其功,比那些只会空谈礼法、坐食俸禄的世家贵女,强过百倍千倍!”
他目光如炬,直直射向伏跪的刘嵩:“至于权柄过重,朕更要问刘大人——沈大人执掌昭镜司以来,查的是贪赃枉法之徒,护的是朝廷纪纲,何时滥用权柄、行私舞弊?反倒是某些人身居吏部尚书之位,屡屡为贪墨之徒说情,为世家利益奔走,此刻倒有颜面谈‘动摇根基’?”刘嵩脸色惨白如纸,额头贴地,连大气也不敢喘。
沈惊鸿立于殿中,绯袍在殿内香烟中静垂,始终沉默如松。她能辨出萧玦话语中的维护之意,如寒日里的暖光;亦能读懂众卿劝谏中的复杂心思——有固守古制的迂腐,有惧权倾朝野的忧思,更有世家暗中授意、借“礼法”打压昭镜司的算计。指腹摩挲着袖中半块温润玉珏——那是先父遗泽,刻着“昭雪”二字,凉润触感透过锦缎传来,让她心湖澄明如镜:后位于她,从非荣耀加身的冠冕,而是缚住查案手脚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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