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时,我弯腰将沾满灰尘与机油味的工装外套塞进洗衣机,手指刚探进右侧口袋,就触到了一个硬硬的、薄薄的东西,不是平时随手塞的零钱或烟盒,触感格外特别。我指尖微微用力,小心翼翼地将它勾了出来,展开皱巴巴的褶皱,原来是一张对折了好几层的魔方公式纸。纸页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洁白,被岁月和口袋里的杂物浸染得有些斑驳,边角处还沾着几点洗不掉的油污。
当我的指腹轻轻蹭过纸缘的瞬间,那些因反复折叠和摩擦形成的细密毛边,像无数根刚冒头的小刺,带着细碎的粗糙感,一下扎进了心里。那触感不尖锐,却格外清晰,让我的心脏猛地一颤,仿佛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随着这一下触动,突然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我下意识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紧紧锁在这张纸上,连洗衣机注水的哗哗声都好像变得遥远了。
“老张,你这衣服都泡了半个小时了!” 妻子的声音从阳台方向传来,带着几分催促的意味。她大概是在晾刚洗好的衣服,探出头时,我能隐约看到她围裙上沾着的水珠。可洗衣机启动后,滚筒转动的轰鸣声瞬间灌满了狭小的卫生间,她后面的话,像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一样,只剩下模糊的气流声,一句也听不清。
我没有理会妻子的呼喊,甚至没想起要回头应一声。只是微微低下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这张泛黄发脆的纸片,就像触摸着一段早已远去的时光。纸片的边缘磨损得很厉害,那些毛糙的纹路凹凸不平,摸起来硬邦邦的,却又带着一种岁月沉淀后的厚重感,就像父亲常年握着扳手的指关节 —— 布满了老茧,粗糙得能蹭到皮肤,可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生活的踏实与温暖。
我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喜欢在下班后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玩魔方。那时他的手指还没现在这么多皱纹,却也因为常年干活,指腹带着厚厚的茧子。他会把这张魔方公式纸压在桌角,偶尔忘记步骤了,就拿起纸来仔细看,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也落在这张纸上,把纸页照得有些透亮。有一次我好奇地凑过去,想抢过纸来看看,父亲却笑着把我抱起来,用带着机油味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等你长大了,爸教你玩魔方。”
如今,父亲的扳手早已收进了工具箱,很少再拿出来,而这张魔方公式纸,不知何时被我不小心塞进了工装口袋,跟着我在工地上跑了一天又一天,沾了灰,染了油污,却依然完好地留着。指尖再次划过那些毛边,心里的触感又清晰了几分,不是刺痛,而是一种暖暖的、酸酸的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挠着心尖,让我忍不住想起父亲当年的模样,想起院子里的阳光,还有那句没来得及实现的 “教你玩魔方”。
洗衣机还在嗡嗡地转着,妻子大概又在阳台念叨了,可我还是站在原地,手里攥着这张薄薄的纸片,仿佛攥着一整个童年的回忆。纸页在指尖轻轻颤动,那些细密的毛边,像是父亲当年轻轻落在我额头上的触感,温柔地扎进心里,再也忘不掉。
“爸,这纸都快碎成渣了,你还留着它干嘛?”儿子不知何时凑到了我身边,他的动作带起了一阵风,让我有些惊慌失措。我连忙用掌心护住这张纸,生怕它被风吹走或者被儿子不小心弄坏。
“别动!这是……”我刚想解释,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盯着纸上那些用蓝色圆珠笔记录的公式符号,原本有些模糊的字迹,此刻竟像是被注入了灵气,突然获得了生命一般,在我的眼前欢快地跳动起来。“U’”“F2”“R” 这些原本冰冷的字母和数字,此刻都化作了小小的精灵,顶着淡蓝色的光晕,在泛黄的纸页上翩翩起舞。它们时而像调皮的音符般轻盈跳跃,从纸的这一角蹦到那一角,留下一道浅浅的蓝色残影;时而又像旋转的陀螺,围绕着纸面中心不停打转,连带着纸页都仿佛跟着微微晃动。我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却发现这些小精灵像是在和我捉迷藏,越是专注,它们舞动的姿态就越灵动,连空气中仿佛都弥漫开淡淡的、带着旧时光气息的蓝墨水味道。
恍惚间,指尖下的纸片似乎不再坚硬,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变得模糊 —— 洗衣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卫生间里潮湿的水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旧木头的味道。我仿佛脚下踩空,被一股温柔的力量牵引着穿越了时空,等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时,竟已站在了三十年前父亲工作的车间休息室里。
那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墙壁上刷着的白漆早已斑驳,露出里面深灰色的水泥,几处还沾着褐色的机油痕迹,像是岁月留下的印记。屋顶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扇叶上积着一层薄灰,却丝毫挡不住昏黄的灯泡散发出的暖光 —— 那灯光不像现在的 LED 灯那样明亮刺眼,而是带着一种柔和的光晕,轻轻洒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掉了漆的长木桌,桌面上刻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桌角还放着一个搪瓷缸,缸身上印着的 “劳动光荣” 四个字已经有些褪色。而父亲,就坐在屋子角落一张破旧的木椅上,椅腿有些不稳,他稍微动一下,椅子就会发出 “吱呀” 的轻响,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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