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踮起脚尖，将作业本轻轻推到父亲面前，细碎的马尾辫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她眨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用稚嫩的嗓音说：爸爸，老师说这道题的最晚送达时间要写整数哦。
好，爸爸看看。他放下手中沾着雨水的外卖头盔，蓝色工服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粗糙的手指翻开作业本时，指关节处还留着冬天冻伤的痕迹。题目赫然写着：外卖员小明接单后以6米/秒的速度骑行，距离顾客1800米...
铅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黑色的铅芯在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像他电动车轮胎在雨天打转的轨迹。这个数字突然刺痛了他的眼睛：1800米，正好是昨天那单的距离。
爸爸，你会算吗？女儿趴在他膝盖上，带着洗发水香气的发丝扫过他的手背。
他勉强扯出笑容：当然会。1800米除以6米每秒...是300秒，也就是5分钟。说着在作业本上写下答案，笔迹比平时重了几分。
爸爸好厉害！女儿欢呼着搂住他的脖子，却感觉到父亲的身体突然僵硬。她歪着头问：怎么了？
他眼前浮现出昨天暴雨中的场景：雨水顺着头盔缝隙流进眼睛，工服黏在背上像第二层皮肤。那单正好是1800米，他拼命踩着电动车，仪表盘显示时速已经超过25公里——这个速度在湿滑的路面上简直是在玩命。
没事。他摸摸女儿的头，声音有些沙哑，爸爸想起今天接单时遇到只流浪猫，黄白花纹的，和你上次画的那只特别像。
真的吗？它有没有淋雨？女儿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
嗯，我给了它半根火腿肠。他想起那只缩在便利店屋檐下的猫，当时自己正为超时订单焦头烂额，却还是停下来掰了半根本打算当午餐的火腿肠。
女儿眼睛亮起来：爸爸最好了！那明天我们带猫粮去找它好不好？
好啊。他答应着，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回到昨天那个路口。离顾客只剩200米时，红灯突然亮起。他急刹车时差点滑倒，眼睁睁看着倒计时显示90秒。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订单即将超时，汗水混着雨水从下巴滴落。
订单已超时。冰冷的机械女声宣告着结局。紧接着手机震动，扣款通知弹出：因超时3分钟，扣除5.7元。那是要送十几单才能赚回来的金额啊。
爸爸，你的手在抖。女儿握住他的手指，温暖的小手包裹着他粗粝的指尖。
他深吸一口气：可能是今天爬楼梯送餐太累了。想起那栋没有电梯的老小区，28层，电梯检修。顾客点了备注：不要按门铃，孩子在睡觉。他咬着牙一层层爬上去，到门口时双腿打颤，却还要轻手轻脚地把外卖挂在门把上。
女儿突然指着作业本：这里写错啦！老师说时间要四舍五入，5分钟要写成6分钟呢。
他怔住了。6分钟。系统给他们计算的时间永远不会四舍五入。昨天那单，系统给的时限是5分50秒，差10秒就按6分钟算。可这10秒，足够让他等完那个红灯。
爸爸？女儿疑惑地看着他发红的眼眶。
没事，沙子进眼睛了。他抹了把脸，帮女儿改正答案。铅笔芯地断了，黑色的碎屑落在1800这个数字上，像一个小小的污点。
厨房传来妻子
跨年夜，所有骑手APP同时响起《新年好》。商业街狂欢的人群中，上百件鲜黄冲锋衣像故障代码般闪烁。阿林在倒计时里送完最后一单，保温箱里躺着顾客送的、已经凉透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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