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开败那年,慕容复的头发全白了。
不是一夜白头,是某个清晨对镜时,发现鬓角再寻不出一根青丝。他对着镜子笑了笑,镜中人从容依旧,只眼角细纹如茶花瓣上的脉络,记录着岁月。
慕辰从草原寄来信,说收了三个契丹弟子,聪慧过人,已能背诵《千字文》。随信附了张画,画上是草原落日,毡房炊烟,三个孩童围坐火堆,慕辰在教他们写汉字。画角有行小字:“父亲,江南的茶花,草原也有相似的,只是花开得晚些。”
慕星已到了出嫁的年纪。段正明每月都从大理送来新奇绣样,有时是蝴蝶,有时是山茶,最近一次送了幅洱海月影图,丝线用了十二种蓝色。王语嫣对着图样看了整夜,清晨对慕容复说:“女儿大了。”
只有慕安还像个孩子。十四岁的少年,依旧爱蹲在湖边看鱼,爱收集各种镜子——铜的、琉璃的、甚至冰做的。他房里挂满了镜,阳光照进来时,满室流光,他说这是在“收集光”。
这年重阳,慕容复带慕安登高。父子二人坐在虎丘剑池边,看云影在池中游走。
“爹。”慕安忽然问,“人死后会去哪?”
“为什么问这个?”
少年从怀中取出面小镜,镜面有道裂痕:“昨晚梦见一个姨姨,她说她要走了,让我好好看着这人间。”他顿了顿,“她还说...谢谢爹。”
慕容复接过镜子,裂痕在夕阳下泛着金边。他认出这是归心镜的碎片之一,当年碎裂后不知所踪,原来被孩子收着了。
“她走了是好事。”他将镜子还给儿子,“说明她终于放心了。”
下山时,慕安又说:“爹,我想出门游历。”
“去哪?”
“不知道。就...到处看看。”少年眼神清澈,“苏先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去看看草原哥哥教的学堂,看看大理姐姐绣的洱海,看看...这天下到底长什么样。”
慕容复沉默良久:“年后吧。让你娘给你收拾行囊。”
腊月里,燕子坞来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萧峰。他比上次见时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腰间不再佩打狗棒,换了柄普通的铁剑。
“慕容兄,萧某辞去丐帮帮主之位了。”
“哦?”
“交给了一个年轻人,姓游,单名坦之。”萧峰笑道,“那小子虽然愣头愣脑,但心地纯善,比我更适合带领丐帮。”
两人坐在水阁煮酒。窗外飘着细雪,炉火噼啪作响。萧峰说起草原学堂的趣事:有契丹孩子学汉话,把“茶花”念成“渣华”;有汉人孩子学骑马,摔得鼻青脸肿还笑;慕辰如今被孩子们唤作“小慕容先生”,已颇有威严...
“慕辰可有意中人?”萧峰忽然问。
慕容复摇头:“没听他提过。”
“草原上有位姑娘,是契丹贵族之女,常来学堂帮忙。”萧峰斟酌着词句,“姑娘叫耶律燕,爽朗明快,与慕辰很谈得来。”
慕容复微笑:“儿孙自有儿孙福。”
萧峰饮尽杯中酒,望向窗外雪景:“慕容兄,你说咱们这一辈子...值吗?”
“值不值,得看后来人。”慕容复拨弄炉灰,“若慕辰的学生里,将来有人能让草原与中原少流一滴血,就值。若慕安游历时,能多照见一分人间善意,就值。”
萧峰大笑:“说得好!来,再饮一杯!”
酒过三巡,萧峰忽然正色:“其实这次来,还有一事。”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辽国探子传来消息,西夏那边...不太平。”
信上说,西夏国主李谅祚病重,几个王子争位。其中三王子李秉常最是狠辣,暗中招揽了一批江湖败类,似在图谋大事。
“江湖败类...”慕容复蹙眉,“可有详情?”
“只知道为首的姓卓,使一对铁爪,招式阴毒。”萧峰压低声音,“探子说,那卓姓高手最近频繁出入黑水城遗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黑水城,西夏旧都,也是星月神教曾经的北方总坛。
慕容复与萧峰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有些因果,真如野草,烧不尽,春又生。
年后,慕安背着行囊出发了。少年一身青衫,腰间悬着那面裂痕小镜,笑得灿烂:“爹,娘,等我回来给你们带故事。”
王语嫣强忍泪水,将绣好的护身符塞进儿子行囊。慕容复只拍了拍儿子肩膀:“记住,镜子破了还是镜子。”
慕安走后第三日,慕容复与萧峰启程往西夏。同行的还有苏慕星——他说音律能破邪术,或许用得上。
黑水城在戈壁深处,残垣断壁被风沙侵蚀得如同巨兽骨骸。三人抵达时,正值沙暴前夕,天色昏黄如暮。
城中果然有人迹。废墟深处搭着帐篷,十几个黑衣人正在挖掘。为首的是个瘦高汉子,双手戴着精钢指套,爪尖泛着幽蓝——显然淬了毒。
“卓不凡。”萧峰低声道,“二十年前横行关外的‘追魂爪’,后来销声匿迹,原来是投了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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