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二十里，荒废的河神庙。
狄云先到了。庙宇破败，神像倾颓，蛛网遍布。他在庙后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席地而坐，调息恢复。一夜奔忙，又动用了内力，他需要保持状态。
怀里的木匣硌着胸口。他没有急着打开。东西已经到手，如何利用才是关键。万震山发现木匣失窃后，会有什么反应？暴跳如雷是必然的，但以他的老奸巨猾，很可能不会声张，而是暗中追查，同时怀疑到言达平或者凌退思头上。
这正是狄云想要的效果。让他们狗咬狗。
天色蒙蒙亮时，庙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狄云立刻警觉，隐到断墙后。
是丁典。他怀里抱着一个人，用一件深色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凌霜华。
丁典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带着疲惫和后怕，但眼神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亮光。他小心翼翼地将凌霜华放在铺了干草的地上。
“凌小姐她……”狄云上前，低声问道。
“受了惊吓，身体虚弱，但无大碍。”丁典声音沙哑，看着凌霜华沉睡的脸，眼神复杂，“我去的时候，她院子里只有一个老嬷嬷守着，外面乱糟糟的，说是万家走水了，护卫被调走了不少……我才能趁机带她出来。”
狄云点点头，看来他放的那把火确实起到了作用。
“凌退思那边什么反应？”
“他肯定发现了。”丁典眼神一冷，“我带着霜华翻墙出来时，听到府里响起警锣，方向正是霜华的小院。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女儿被带走了。”
狄云沉默。凌退思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追捕会更加严密。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狄云道，“凌退思能动用官府力量，这里不安全。”
丁典看着凌霜华，犹豫了一下：“霜华她……需要休息。”
“不能久留。”狄云态度坚决，“白天目标太大，我们必须立刻动身，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就在这时，凌霜华睫毛颤动，悠悠转醒。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破败的庙顶，然后目光落在丁典脸上，瞬间瞪大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
“丁……丁大哥……”她声音微弱，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霜华，是我。”丁典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没事了，我带你出来了。”
凌霜华猛地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宣泄出来。
狄云默默退开几步，将空间留给他们。他看着相拥的两人，心中并无波澜，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平静。他救了凌霜华，完成了对丁典的承诺，也斩断了凌退思用来威胁丁典的最大筹码。
等凌霜华情绪稍微平复，狄云才开口道：“凌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马上走。”
凌霜华抬起头，看向狄云，眼中带着一丝陌生和警惕。
“他是狄云，是我的朋友，也是他帮我救你出来的。”丁典连忙解释。
凌霜华这才对狄云微微颔首，低声道：“多谢狄……狄大哥。”她声音柔弱，但礼数周到，不愧是大家闺秀。
“我们往南走，进山。”狄云说出自己的打算，“山里更容易躲藏。等风头过去再说。”
丁典没有异议。凌霜华自然一切都听丁典的。
三人稍作整理，便离开了河神庙，沿着偏僻的小路，向南方连绵的群山走去。
狄云在前探路，丁典扶着凌霜华跟在后面。凌霜华身体虚弱，走得很慢，但他们不敢停歇。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天色大亮。他们已经进入了山区边缘，人烟稀少。
在一处小溪边，三人停下来喝水休息。
凌霜华靠在一块大石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她看着丁典忙前忙后为她取水，眼中满是依赖和情意。
狄云坐在不远处，拿出怀里的干粮分给两人。他注意到凌霜华偶尔看向他的目光，除了感激，似乎还有一丝欲言又止的复杂。
“凌小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狄云直接问道。
凌霜华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丁典，才低声道：“狄大哥……你……你是否认识一位……姓戚的姑娘？”
狄云心中猛地一跳！师妹！
他立刻追问：“凌小姐认识我师妹？”
凌霜华点点头，声音更低了：“前几日……万圭带着她来过府里一次，说是……拜见我父亲。我远远见过一面。那位戚姑娘……她……她似乎过得并不好，眉宇间带着愁容，而且……万圭对她，也并不像外表那么客气……”
狄云的手瞬间握紧，指节发白。果然！万圭那个畜生！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狄云的声音有些发紧。
凌霜华摇摇头：“没有机会说话。万圭看得很紧。只是……我听到万圭私下里，好像叫她……‘空心菜’？”
空心菜！
这三个字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狄云心上！这是师妹小时候，他给她起的外号！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万圭怎么会知道？除非……是师妹在无意识中，或者在极度痛苦委屈时，说出来的！
师妹在万家，到底承受着什么？
一股炽烈的怒火和揪心的疼痛席卷了狄云。他之前所有的冷静和谋划，在听到“空心菜”这三个字的瞬间，几乎要崩溃。
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
“狄云？”丁典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关切地问道。
狄云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他不能乱。师妹还在万圭手里。
他看向丁典和凌霜华，眼神恢复了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丁大哥，凌小姐，”他声音沙哑，“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进山了。”
丁典一愣：“你要去哪儿？”
“回江陵。”狄云吐出三个字，斩钉截铁。
他改变主意了。他不能等风头过去。他必须立刻回去，确认师妹的安危。万圭因为凌霜华被救走，因为木匣失窃，很可能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和控制师妹！
他不能再让她多待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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