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琉璃瓦在初夏的阳光下流淌着金色的光晕,但这光芒却照不透深宫内的惶惑与死寂。武英殿——多尔衮选定的理政之所,并未沿用前明皇帝常用的乾清宫,此处更显肃杀务实。
殿内,前明遗留的奢靡装饰已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北直隶及南方各省舆图,以及一座根据模糊记忆和缴获图纸制作的简陋沙盘。空气里弥漫着新墨、灰尘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多尔衮并未坐在那张宽大的金丝楠木御座之上,而是负手站在沙盘前,指尖划过黄河、长江,最终停在南京的位置。
范文程、刚被急召入京的洪承畴,以及几名新提拔的汉臣心腹,垂手恭立在下。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崇祯殉国,太子及永、定二王下落不明。”多尔衮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地,“南京那边,可有消息?”
范文程上前一步,躬身道:“回陛下,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户部尚书高弘图、翰林院詹事姜曰广等人,已拥立福王朱由崧监国,不日恐将登基,定年号‘弘光’。他们以淮河为界,欲与我朝南北分治。”
“南北分治?”多尔衮嗤笑一声,指尖在沙盘上南京的位置重重一点,“痴人说梦。朕既入主北京,这天下,便只有一个共主。”
他目光转向洪承畴:“亨九(洪承畴字),你久在江南督师,熟知南明底细。依你看,这弘光朝廷,能撑几时?”
洪承畴面色复杂,他降清以来,虽得重用,却始终背负贰臣之名,此刻被问及故主,心中五味杂陈,但不敢怠慢,谨慎回道:“陛下明鉴。南明虽据半壁江山,钱粮丰足,然其内斗不休。马士英、阮大铖等阉党余孽把持朝政,排挤史可法等正直之士。武将之中,左良玉拥兵自重于武昌,江北四镇——高杰、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皆骄兵悍将,不听号令,相互倾轧甚于防我。其朝廷自上而下,早已烂透。看似庞然大物,实则一击即溃。”
“一击即溃?”多尔衮微微挑眉,“却也不能小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朕要的是速定江南,而非陷入泥潭。”他脑中闪过弹幕关于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零星信息,那些血腥画面让他更加坚定要采取不同的策略。屠杀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反抗,浪费时间和兵力。
“陛下的意思是…”范文程试探道。
“剿抚并用。”多尔衮断然道,“檄文要再修改!发往江南,语气可稍缓,不必急于斥其为伪朝。可称其乃‘明之宗室’,我朝入关乃‘为君父复仇’,‘不忍明祀断绝’,愿与南京‘共讨流贼余孽’,并可许以‘优厚条件’。”
殿内几人皆是一怔。这姿态,放得未免太低了些?
多尔衮看穿他们心思,冷笑道:“麻痹尔等,分化其心。史可法或可不降,但那马士英、阮大铖之流,江北四镇那些军阀,有几个是忠贞不贰之辈?高官厚禄、世袭罔替,朕给得起!只要他们肯献地来归,朕不吝王侯之赏!”
他顿了顿,语气转厉:“但若冥顽不灵,负隅顽抗…朕的大军渡江之时,便不会有丝毫容情!凡抵抗之城,破后,首领皆斩,家产抄没!但…朕重申,不得滥杀平民,不得肆意焚城!朕要的是一个能产钱粮、出丁口的江南,不是一片白地!”
“陛下圣明!”范文程等人恍然大悟,这是攻心为上。
“此外,”多尔衮补充道,“粘杆处要立刻动起来。大量潜往江南。重点接触江北四镇将领、南京朝廷重臣。许以重利,晓以利害。告诉他们,朕的耐心有限。先降者,得厚赏。后降者,罪加一等。至于那些四处鼓噪、煽动民意对抗天兵的所谓‘忠臣义士’…”他眼中寒光一闪,“列出名单,让粘杆处酌情处理。朕不希望看到太多不和谐的声音。”
“嗻!”索尼在一旁低声应道。
“多铎、阿济格现在何处?” “回陛下,多铎贝勒正整编降军,清剿京畿附近流寇残匪。阿济格贝勒已按陛下之前旨意,率一部精兵西进,追击李自成。” “告诉多铎,整训新附汉军,练习火器阵列。告诉他,南方的仗,和关外不一样。告诉阿济格,李自成首级,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嗻!”
一条条指令清晰发出,针对南明的战略布局迅速展开。软硬兼施,恩威并济。
众臣领命欲要退下,多尔衮却忽然又叫住了洪承畴。
“亨九留步。”
洪承畴心中一凛,依言留下。
殿内只剩二人。多尔衮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宫墙切割的一方蓝天,忽然问道:“亨九,你博览群书,可知泰西各国,如今君主如何理政?其国如何富国强兵?”
洪承涛愣住了,完全没料到皇帝会问这个。他思索片刻,谨慎回道:“臣…臣愚钝。只知彼邦乃蛮夷之地,虽有奇技淫巧,然不懂圣人之道,乃未开化之邦。其国似有国王,亦设议会,具体如何,臣实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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