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李卫民便从炕上翻身坐起,准备开始他前往红塔村的行程。
然而,今天有人起得比他还要早。
隔壁徐木匠家,徐桂枝几乎一夜未眠。
她心里惦记着李卫民今日远行,天还黑黢黢的,她便轻手轻脚地穿上那件最干净、却依旧难掩朴素的碎花棉袄,摸黑下了炕。
她在冰冷的厨房里生起灶火,就着跳跃的火光,开始和面、剁馅。
她将李卫民昨日送来的野猪肉细细切成糜,又忍痛磕了两个家里攒了许久、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加上切得细细的葱花和仅存的一点珍贵调料,用心烙了好几张厚实、两面金黄、油汪汪的肉饼。
厨房里烟火气缭绕,映照着她专注而温柔的脸庞,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每烙好一张,她都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笼布包好,紧紧捂在怀里的搪瓷缸子旁,只想让他出发时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想着他吃到饼子时可能会露出的笑容,少女的心就像被蜜糖浸透了,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清晨的寒冷,都化为了满腔的甜蜜与期待。
天光渐亮,李卫民正在院子里做最后的行装检查,院门被极轻地敲响了。
他打开门,只见徐桂枝站在微熹的晨光中,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是清晨的寒气冻的,还是内心的羞涩使然。
她不敢抬头与他对视,飞快地将怀里那个用厚厚笼布包裹、依旧散发着温热与食物香气的东西塞到他手里,声如蚊蚋,几乎要消散在风里:“卫民哥……路上……路上吃……” 话音未落,转身就想像上次一样逃开。
“桂枝,等等……”李卫民刚接过这沉甸甸、暖烘烘的心意,想要郑重道谢,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知青院的方向,竟然并肩走来了两个身影!
是陈雪和冯曦纾!
陈雪本打算独自早起,悄悄来送李卫民一程,再说几句体己话。
岂料刚出宿舍,就撞见了同样起个大早、兴致勃勃的冯曦纾。
陈雪心中无奈,面上却不好显露,二人便一同前来。
却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
陈雪心中暗怒,“好啊,昨天在床上甜言蜜语哄着她,说是不会招惹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没想到啊没想到,转眼之间就勾搭上了窝边草了。”
她心中暗怒,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李卫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妙。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修罗场竟来得如此之快!
徐桂枝也看清了来人,尤其是看到陈雪和冯曦纾身上那即便在寒冬也显得整洁挺括的城里款式棉大衣,围着鲜艳的毛线围巾,整个人透着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仿佛天生的洋气与自信。
再看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手指上还沾着刚才和面留下的痕迹,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卑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的小雀,慌乱得无所适从,头垂得极低,几乎要埋进胸口,手指死死绞着衣角,恨不能立刻消失。
陈雪的目光先是极快地扫过李卫民手中那明显是精心准备的食物包裹,然后又落在徐桂枝那羞窘不堪、几乎要缩成一团的身上,最后才回到李卫民脸上。
她清丽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开口,语气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卫民同志,要出发了?我和冯曦纾同志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那声“同志”称呼,在此刻显得格外疏离,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
而冯曦纾,她的注意力显然没在那包裹上,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这其中的微妙。
她一见李卫民,那双大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欢呼一声:“卫民哥!” 随即像一个欢快的小炮弹,不管不顾地一个前扑,直接扑进了李卫民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仰起小脸,嘟着嘴抱怨:“你怎么这么早就要走呀!还好我起的早,不然都来不及送你了,我会想你的!”
这亲昵无比的自然举动,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痛了另外两个旁观者的心。徐桂枝的身子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
陈雪的眼神则微微一凝,唇角抿紧了些许,但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徐桂枝再也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和内心的酸楚,用细若游丝、带着颤音的声音仓促道:“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顾不上礼节,几乎是踉跄着,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家院子,那扇略显破旧的木门在她身后发出轻微而落寞的“吱呀”声,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李卫民怀里还抱着冯曦纾,手里拿着徐桂枝送的饼,面对陈雪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强自镇定,轻轻将还在撒娇的冯曦纾从怀里稍微推开一点,晃了晃手中的包裹,对陈雪解释道,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哦,是隔壁桂枝妹子。她知道我要出远门,邻里邻居的,客气,给烙了几张饼路上吃。”
他试图轻描淡写的解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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