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一听,把勺子往锅边一磕,叉着腰,故意拔高嗓门,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咋的?有意见?这野鸡是卫民哥先看见的!要不是他眼神好,咱们今天连根鸡毛都见不着!这最好的肉,就该他吃!
谁有本事谁也去打个‘沙半斤’回来,我也给他捞肉!”
他这小嘴叭叭的,道理还一套一套。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点不满立刻烟消云散,反而纷纷点头,看向李卫民的目光更多了几分认同和佩服。
在这靠本事吃饭的地方,李卫民这“眼力”就是硬通货。
李卫民端着一碗堆得小山似的、冒着热气的丰厚肉汤,走到旁边稍微清净点的地方。
浓郁的香气不断钻进鼻子,若是平时,他定然食指大动。可问题是,他和小石头在河边已经美美地吃了一顿烤鱼,此刻肚子里实在没什么空位。
他端着碗,目光扫过争先恐后挤到锅边的人群。因为碗不够,只有排在前面的人能先盛到汤,就着自己带来的玉米饼子或窝窝头,吃得唏哩呼噜,满脸幸福。
碗里好歹还能捞到几块零碎的肉,已是极大的满足。
而落在后面的人,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等着前面的人快点吃完,好接过那只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碗,再去锅里舀。
轮到他们时,锅里恐怕就只剩下清汤寡水,能有点油花和碎肉渣就算运气好了。
更窘迫的是陈雪和赵向北这两个新知青。
他们初来乍到,完全没有经验,不知道上工还要自备干粮。
刘建华和张淑芬,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和他们说清楚。
此刻,别人好歹有硬邦邦的干粮可以充饥,他们却是什么都没有,只能空着肚子,闻着肉香,看着别人大快朵颐。
赵向北挺直了腰板站在外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平静而超然,仿佛对这种“口腹之欲”毫不在意。
但他不断偷偷吞咽口水的动作,和那不时瞟向肉锅的、带着挣扎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渴望。
李卫民觉得,他或许正在心里用“磨练革命意志”、“体验民间疾苦”之类的道理来安慰自己。
所以,他不打算去打扰这位意志坚定的战士。
反倒是长得漂亮的陈雪,他倒是觉得可以适当关心一下,要是有机会,他不介意把和陈雪的ge ming友谊升华一下。
此刻陈雪,则安静地靠在一棵白桦树下,微微侧着头,避开那诱人的方向,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山上,似乎想借此转移注意力。
但那紧抿的嘴唇和偶尔因香味飘过而轻轻翕动的鼻翼,显露出她并非真的无动于衷。
李卫民看着自己碗里那只油光锃亮的鸡腿和厚实的肉块,又看了看孤立在一旁、明显腹内空空的陈雪和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赵向北,心里叹了口气。
赵向北同志,革命意志如此坚定,自己就不过去考验他了。
他端着碗,径直走到白桦树下,来到陈雪面前。
陈雪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头,见是李卫民,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李卫民将手中那碗几乎没动过的、堆满好肉的汤往前递了递,语气平和自然,听不出任何施舍的意味:
“陈雪同志,这碗汤我刚拿到,还没吃过。我……我早饭吃得多,现在不怎么饿。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吃吧,空着肚子熬一下午不好。”
陈雪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碗热气腾腾、肉香四溢的汤,又抬头看向李卫民。
他的眼神很干净,没有怜悯,没有讨好,只有一种基于同处困境的、简单的关照。
她冰雪聪明,岂会不知这碗肉汤在此时的珍贵程度?这几乎是今天中午能分到的最好的“份额”了。
她沉默了几秒钟,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中复杂的情绪。
最终,她没有矫情地推辞,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伸出手,接过了那只沉甸甸的木碗,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
“……谢谢。”
“你要是真想谢谢我,有机会过来帮我打扫打扫卫生吧。”
李卫民随口一说。
陈雪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转过身,走到更远一些的树后,背对着众人,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那碗汤的温暖,似乎不仅驱散了身体的饥饿和寒意,也让她那颗习惯于冰封自守的心,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陌生的暖意。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强装镇定的赵向北看在眼里。
他看着陈雪接过了那碗肉汤,看着李卫民空手走开,肚子里咕咕叫得更响了。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既有对食物的渴望,又有一种莫名的、被忽视的失落感,更有一股“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壮感在胸腔里发酵。
他暗暗握了握拳,告诉自己:“赵向北,你要坚持!肉体上的饥饿,正好用来锤炼精神上的钢铁意志!”
只是这“钢铁意志”,在浓郁肉香的持续攻击下,显得有那么一点点……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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