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辩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如同一道界限,隔开了两个世界。门内,是决定着他们过去数年学术努力价值的审判;门外,是冰冷的长椅、惨白的灯光,以及悬在头顶、不知何时落下的裁决。
张浩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兽,在狭窄的走廊里来回踱步,皮鞋与地面摩擦发出焦躁的声响。他时而停下,侧耳试图捕捉门内模糊的议论声,时而掏出手机,屏幕解锁又锁上,反反复复,那篇关于“寒初”数据造谣的推送文章像幽灵般在他眼前晃动。
苏鹏依旧坐在长椅上,背脊挺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闭目养神。他的脸色在走廊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连续的高压和睡眠不足留下了清晰的痕迹,但他的呼吸却平稳悠长,仿佛正在进行某种内在的调息,将所有的焦虑与不安都强行压制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只有偶尔急速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答辩的每一个细节,分析着教授们每一个提问背后的深意,评估着自己每一个回答的得分与失分。孙教授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意味着什么?那位犀利教授的沉默,是认可还是更深的质疑?
时间像是被黏稠的胶水拖住了脚步,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走廊里其他等待的学生也陆续被叫进去,又或喜或忧地出来,只有他们这一组,等待的时间远超旁人。这不寻常的漫长,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判。
张浩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在苏鹏身边,声音干涩:“鹏哥,这……这也太久了吧?会不会是……”
“等。”苏鹏打断他,眼睛依旧闭着,只吐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他放在身侧、屏幕朝下的手机,突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信息。
这一下震动,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苏鹏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他的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几乎要立刻睁开,但他强行克制住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张浩也感觉到了那一下震动,他猛地转头看向苏鹏的手机,又看向苏鹏依旧闭目的脸,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在苏鹏那近乎僵硬的侧影前,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那可能是关于投资的消息,来自周芳,或者……陈玥的助理。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来自外界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是绝处逢生的信号。
苏鹏没有动。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那一下震动只是错觉。但他的全部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部冰冷的手机上。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能“感觉”到那未读信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裤袋布料。
他在等。等一个结果,再去面对另一个结果。或者说,他需要这走廊里的审判先落下帷幕,他才能积蓄起足够的勇气,去揭开手机屏幕下的那个答案。那关乎他事业的未来,也关乎……他和她的未来。
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延迟满足,也是一种在双重压力下,对自身定力的极限考验。
***
“寒初”办公室内,气氛比答辩走廊更加凝滞。
周芳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面前的电脑屏幕停留在与陈玥助理最后的聊天界面。那个简洁的“陈总会准时到场”之后,再无下文。艺术展布展已经全部完成,现场只留了少量人员进行最后的保洁和设备维护,大部分团队成员都回到了这里,等待着,沉默着。
王晓慧一遍遍核对着财务数据,仿佛那密密麻麻的数字能给她带来某种秩序和安全感。赵阳则站在窗边,抱着双臂,盯着楼下入口,像一尊守卫的石像,只是紧蹙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钱伟那篇恶意文章的影响正在持续发酵。尽管他们遵循苏鹏的指令,没有进行任何公开回应,但私下的渠道里,各种询问、质疑甚至幸灾乐祸的声音已经开始蔓延。有两家原本谈好要在艺术展后进行深度报道的媒体,也发来了措辞委婉的延期请求。
“芳姐,”一个负责线上运营的年轻员工忍不住低声抱怨,“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就任由他们这么泼脏水?好多老顾客都在后台问怎么回事……”
周芳抬起眼,眼神锐利地扫过去,那员工立刻噤声。
“苏总说过什么,忘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做好我们自己的事。艺术展明天照常开幕,所有流程不变。”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办公室里一张张写满焦虑的脸,“信任我们的人,不会因为几句谣言离开。动摇的人,解释再多也没用。”
她的话像是一锤定音,暂时压下了表面的骚动。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如果陈玥的投资最终落空,如果艺术展的效果不及预期,那么这些被强行压制的负面情绪和外部压力,将会以更猛烈的方式反弹。
时间在沉默的等待中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炭火上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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