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尘埃落定，校园里瞬间空荡了大半，充斥着考后特有的虚脱与解放交织的气息。苏鹏送走了兴高采烈计划着毕业旅行的室友张浩，寝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喧嚣过后，寂静像潮水般涌来，裹挟着刘护士长那通电话带来的刺骨寒意。
他没有立刻开始筹划所谓的“破局”，也没有埋首于公司的报表。一种巨大的疲惫和难以言说的心慌攫住了他。他需要看到她，哪怕只是隔着屏幕，确认她还在那里，还在对他笑。
他拨通了浪寒初的视频。请求几乎是被瞬间接起的，仿佛她一直等在屏幕那头。
“考完了？”她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和一点点狡黠，“是不是感觉身体被掏空？”
她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似乎比前几天还好些，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穿着那件他买的淡蓝色珊瑚绒睡衣，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温暖。苏鹏贪婪地看着她的笑脸，那颗悬在半空、冰冷僵硬的心，仿佛被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捧温水里，微微回暖。
“何止掏空，”他顺着她的话茬，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向后倒在椅背上，“感觉脑子都被格式化了。现在里面只剩下‘寒初’两个大字。”
浪寒初被他逗得咯咯笑起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那说明苏同学觉悟很高嘛，考完试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公司。”
“不是公司，”苏鹏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是想到你。”
屏幕那端，浪寒初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小声嘟囔：“…油嘴滑舌。”
这难得一见的娇羞模样，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苏鹏的心尖。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不想让她太窘迫：“你呢？今天‘乌龟爬’战绩如何？有没有刷新纪录？”
“当然！”说到这个，她又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今天从护士站走回了病房门口，比昨天少歇了一次！刘护士都夸我潜力惊人！”她挥舞着小拳头，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看着她因为这样微小的进步而雀跃不已的样子，苏鹏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像是被细密的针扎着，泛起一阵密集的酸疼。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们寒初当然是最棒的。等你好了，别说走路，跑马拉松我都陪你。”
“吹牛！”浪寒初嗔怪地瞪他一眼，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她调整了一下靠在枕头上的姿势，轻声说：“苏鹏，你给我讲讲你们学校呗，考完试是不是特别好玩？我都快忘了考试是什么感觉了。”
苏鹏明白，她是想让他放松，想让他分享她无法参与的、正常的大学生活。他拿起手机，切换成后置摄像头，绕着空荡荡的寝室慢慢走了一圈。
“看，这就是朕打下的江山，目前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他调侃着，镜头扫过张浩乱糟糟的床铺、桌上没扔的泡面桶、还有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室友们都出去浪了，追求他们的诗和远方去了。”
“那你呢？你的诗和远方是什么？”浪寒初在屏幕那头问，声音轻轻的。
苏鹏把摄像头切换回来，对着自己的脸，看着她，非常认真地说：“我的诗，是等你好起来。我的远方，是和你一起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浪寒初怔怔地看着他，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水汽弥漫上来。她慌忙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再抬头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鼻音：“…你又来…故意惹我哭…”
“我说真的。”苏鹏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寒初，等你好起来，我们第一个假期就出去旅行。不去很远的地方，就找个有山有水的小镇，你不用走很多路，我们就每天晒晒太阳，看看书，我给你买各种好吃的。”
他描绘着简单却温暖的画面，试图用这样的未来驱散此刻盘踞在彼此心头的阴霾。
浪寒初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好！说定了！拉钩！”她对着屏幕，伸出小手指。
苏鹏也笑着，伸出自己的小手指，隔着冰凉的屏幕，与她的指尖“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幼稚的仪式，却让两人都笑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相依为命的甜蜜与酸楚。
之后的时间，他们没再聊病情，没聊公司，也没聊未来那些沉重的压力。苏鹏给她讲考试时隔壁同学打呼噜被老师瞪的糗事，讲线性代数最后一道大题他差点算错的心惊胆战。浪寒初则给他看她今天画的画，是一只胖乎乎的企鹅抱着一个奶茶杯，杯子上写着“寒初”两个字，憨态可掬。
“像不像你？”她指着那只企鹅，笑得狡黠。
“我哪有这么胖！”苏鹏抗议，眼里却满是笑意。
视频通话持续了很久，直到浪寒初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快去睡觉。”苏鹏催促她，“很晚了。”
“嗯。”浪寒初乖乖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苏鹏…”
“嗯？”
“谢谢你。”她轻声说，“谢谢你…总是让我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苏鹏心中筑起的堤坝。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询问那个指标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在这个时候，不能破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和这份珍贵的宁静。
“因为你值得。”他最终只是温柔地说，“晚安，我的小乌龟。”
“晚安，我的大企鹅。”
屏幕暗下去，寝室重新陷入寂静。苏鹏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忧虑和坚定。他打开电脑，再次调出那份费用清单和公司的财务报表。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沉重，更添了一份破釜沉舟的决绝。为了守护屏幕那端那个对他全然信任、努力笑着的女孩，为了那个“一起晒太阳”的简单约定，他必须想出办法。
夜色深沉，他桌上的台灯，亮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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