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市合伙人筛选的最后两份资料，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苏鹏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的光映着他略显疲惫的脸，旁边摊开的《微观经济学》教材被冷落在一旁，页角被夜风吹得微微卷起。
这里是图书馆三楼的角落自习区，晚上九点，人已经稀疏。只有键盘轻微的敲击声和翻书页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咖啡因的味道。苏鹏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在两份截然不同的候选人资料间游移。
一份是“味真餐饮”的老板，钱伟。资料显示他名下有三家本地连锁快餐，经验老道，渠道资源丰富，给出的合作方案也极具侵略性，承诺一年内在桐市开出三家“寒初”，但利润分成要求更高，且对总部的部分标准化流程流露出“可因地制宜调整”的想法。
另一份是“清语茶舍”的创始人，林薇。她的店在桐市文艺青年中小有名气，只有一家店，但口碑极佳。她对“寒初”的品牌理念表现出近乎理想主义的认同，访谈记录里写满了她对产品细节和文化传递的思考。她的资金实力不如钱伟雄厚，开店计划也更谨慎，但愿意完全遵循总部标准。
一个能快速打开局面但可能难以掌控，一个理念契合但扩张速度可能较慢。苏鹏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难以决断。
手机屏幕亮起，是浪寒初发来的消息：“‘苏总’还在为国事操劳？[探头小人.jpg]”
苏鹏看着那个她自己画的表情包，嘴角不自觉弯了一下。他直接把电脑屏幕截图发了过去，配文：“学霸救命！二选一，这道题超纲了！”
视频请求立刻弹了过来。接通后，浪寒初的脸出现在屏幕那端，她似乎刚做完睡前舒缓，头发松松地挽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苏同学，你的经济学课本在哭泣。”她先调侃了一句，然后才看向苏鹏共享过来的候选人资料，“嗯…钱伟…林薇…看起来都很有意思。”
“说说看，寒老师有何高见？”苏鹏把手机支在课本上，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真的在等待同组学霸的分析。
浪寒初仔细看着那几页PDF，神情专注。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开口，不像在给建议，更像是在和苏鹏一起思考：“这个钱总，看起来很厉害，像一把锋利的刀，能很快劈开市场。但是…”她微微蹙眉，“他说‘因地制宜调整标准’…我有点担心。芳姐她们花了那么多心血才做出来的SOP，如果到了每个地方都变个样子，‘寒初’还是‘寒初’吗？”
苏鹏点头，这也是他最大的顾虑。
“再看这位林薇女士，”浪寒初的语调变得舒缓了些，“她的店名‘清语’，和我们‘寒初’的调性好像有点莫名的契合。她关注的点，在产品本身和顾客的感受上…你看这里，她甚至注意到我们不同批次茶叶的香气细微差异，还做了记录…这是个真心喜欢茶的人。”
她抬起头，看向苏鹏：“如果只是为了快速赚钱，好像选钱总更直接。但如果想找一个能一起走很远、像守护自己孩子一样守护这个品牌的人…我觉得林女士的眼神更真诚些。”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啦，这只是我的感觉，最后还得你这个CEO拿主意。”
她的分析没有冰冷的数据，全是基于细节的直觉和对品牌内核的理解，却恰恰说到了苏鹏心坎里。他心中的天平开始清晰倾斜。
“嗯，有道理。”苏鹏若有所思，“快，固然重要。但要是跑偏了，再快也是白搭。我知道该怎么选了。”
就在这时，他的室友张浩大大咧咧地拎着篮球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鹏哥，嘛呢？喊你打球也不去，在这儿泡多久了？走啊，吃宵夜去，食堂新开的窗口…”
他的话在看到苏鹏电脑屏幕上复杂的资料和视频通话里的浪寒初时戛然而止，脸上立刻换上一种“我懂了”的暧昧表情：“哦——打扰了打扰了！您忙！您继续跟嫂子进行学术探讨！”说完挤眉弄眼地溜了。
苏鹏无奈地对着浪寒初耸耸肩：“听见没？我缺席集体活动的罪名又加一等。”
浪寒初在那边抿嘴笑：“快去吧，别让你室友等急了。资料我也看完了，不影响苏同学做最终决策了。”
挂了视频，苏鹏心里的那点犹豫已经散去。他合上经济学课本，重新打开邮箱，给周芳回复了一封措辞清晰的邮件：
“芳姐，桐市合伙人，定林薇。请尽快推进合同流程。理由：理念认同高于短期利益，品牌一致性是扩张的基石。——苏鹏”
点击发送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一截。他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准备去找室友们吃那顿迟来的宵夜。
刚走出图书馆，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周芳的回复，速度极快：
“收到，鹏总。明天一早即办。另：刚接到林薇女士电话，她表示已初步物色好两个店址，希望能尽快得到总部评估支持。她的主动性比我们预想的更强。”
苏鹏看着短信，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看来，他的选择没有错。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自习室的沉闷。苏鹏快步走向灯火通明的食堂，空气中似乎已经飘来了炒粉的香气。他暂时把桐市、宏远、学业都抛在脑后，此刻，他只是一个赶着去和室友吃夜宵的普通大学生。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他拒绝的钱伟，正皱着眉头拨通了一个电话，语气不善：“…对，没选上。那个姓苏的小子，选了那个开小茶馆的女人…哼，不识抬举…您看接下来…”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钱伟的脸上露出一丝谄媚又阴冷的笑：“明白，明白…您放心，在桐市这一亩三分地，以后有她‘寒初’好受的…”
夜宵摊的烟火气，暂时驱散了商业世界的寒流。但苏鹏知道，下一个战场的硝烟，已然悄悄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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