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泛起鱼肚白,苏鹏就睁开了眼睛。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出幽光,显示才五点过十分。他明明设了六点的闹钟,但身体里的某根弦已经提前绷紧,再也无法入睡。
他索性坐起身,靠在床头,反复点亮又按熄屏幕,仿佛那小小的荧光能给他某种确认。心里反复盘算着昨天她点名要的小馄饨,那家店几点开门?去晚了会不会买不到皮薄馅嫩的那一锅?各种琐碎的担忧在安静的清晨被无限放大。
六点刚过,他就再也躺不住,洗漱完毕,踩着清晨的露水出了门。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环卫工人扫地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零星鸟鸣。早餐店刚卸下第一块门板,老板看见他,愣了一下才笑起来:“小阿弟,今天比昨天还早啊!真是风雨无阻,还是给那位姑娘带?”
“嗯,”苏鹏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耳朵微微发热,“今天要小馄饨,老板,麻烦挑皮薄一点的,汤里多放点紫菜和虾皮。”
“放心!记得呢!”老板一边生火一边爽朗地笑,“你家这位姑娘口味挺刁啊,病着还这么会吃,是好事,说明有胃口!等着,头汤的馄饨最鲜灵,我给你下 freshly packed 的!”
苏鹏听着“你家这位姑娘”的说法,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泛起一丝隐秘的甜意,没好意思纠正。他靠在门边,看着灶台上那口巨大的铜锅里的水开始冒出细密的气泡,老板熟练地撒下一把干虾皮和紫菜,浓郁的鲜香瞬间弥漫开来。一个个小巧玲珑、透着粉嫩肉馅的馄饨被滑入翻滚的高汤中,沉浮几下便变得晶莹剔透。他盯着看,心里盘算着等她吃完,要告诉她这家老板夸她呢,这或许能让她苍白的脸上多一丝笑容。
提着热气腾腾的馄饨盒往静心苑走时,清晨的阳光刚刚刺破云层,将他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拉得很长。**虽然这只是第三次前往,那种悬心了无着落的感觉正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确切的、可以期待的念想,像迷雾中终于看到了一盏虽遥远却稳定的灯火。** 他甚至开始想象她吃到馄饨时眼睛微微亮起的样子,或许还会像昨天分食时那样,习惯性地问一句“你吃过了吗?”
然而,离那片白色的栅栏还有十几米远,他轻快的脚步就猛地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刚刚所有的期待和暖意瞬间蒸发,一股冰冷的凉意从脊椎急速窜升。
浪寒初已经在那里了,但她的轮椅旁,多了一个如山峦般沉静却透着无形压力的身影。一个穿着挺括深色夹克、背影挺拔的中年男人正微微俯身,一手搭在轮椅扶手上,低声和她说着什么。那个背影,苏鹏绝不会认错。
是浪父。
浪伯父似乎背后长了眼睛,或者说,父亲的本能让他感应到了这边的注视。他停下了话头,缓缓地直起身,侧了过来。目光如实质般,穿透清晨微凉湿润的空气,精准地落在他身上,落在他手里那个印着早餐店logo、正冒着热气的馄饨盒上。那眼神复杂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有关切,有审视,有难以掩饰的深深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苏鹏无法立刻完全解读的、沉甸甸的凝重。没有预想中的怒意勃发,却比任何直接的斥责都更让人心慌意乱。
浪寒初也看到了他。她的脸色似乎比昨天更苍白了几分,放在膝上毯子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淡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显得更加清晰。她的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然后是近乎哀切的恳求,像在无声地对他说:“小心点,别顶撞,求你了。”
苏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手里那份精心准备的馄饨变得滚烫而烫手,仿佛成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幼稚的证据。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转身逃跑的冲动,稳住有些发软的腿,一步一步,尽可能镇定地朝着那片无形的战场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又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煎熬无比。
“浪叔叔。”他终于走到栅栏边,停下脚步,声音因极致的紧张而不可避免地有些干涩,但他还是努力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和镇定,微微鞠了一躬。手里的馄饨盒此刻显得无比突兀,他下意识地想往身后藏,这个徒劳的动作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懊恼。
浪父的目光在他略显稚嫩却努力装作成熟的脸庞上停留了几秒,又扫了一眼那个无处遁形的馄饨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松开了,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他没有立刻回应苏鹏的问候,而是先转过头,极其自然地将浪寒初腿上因为紧张而滑落一角的毯子仔细地、甚至称得上温柔地重新掖好,每一个动作都熟练而轻柔,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这个细微的、充满保护意味的动作,像一根尖锐的针,瞬间刺破了空气中那紧绷到极致的张力。它无声地,却又雷霆万钧地提醒着苏鹏——眼前这个男人,首先是一个为了保护女儿可以付出一切、历经惊涛骇浪后变得无比警惕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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