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意笼罩着珀斯,古老的石砌王宫仿佛也在这冷峻的气氛中蜷缩。议事厅内,巨大的石砌壁炉里燃烧着粗大的橡木,跳动的火焰驱散了些许严寒,却无法融化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与对峙。
威尔端坐在护国公的高背椅上,位置仅次于王座。
玛格丽特女王坐在他身侧稍高的王位上,她穿着象征王权的深蓝色长裙,佩戴着那枚星与蓟项链,面容依旧带着些许稚嫩,但眼神已比以往坚定得多。她按照威尔事先的叮嘱,努力维持着平静与威仪,尽管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了裙摆。
长桌两侧,坐着苏格兰王国最具权势的贵族们。
威廉·华莱士和安德鲁·莫雷坐在靠近威尔的一侧,神色凝重,他们感受到了今日气氛的不同寻常。老罗伯特·布鲁斯坐在稍远些的位置,半阖着眼,仿佛事不关己,但其微微颤动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更多的南方贵族,则以布坎南伯爵马首是瞻,他们交换着眼神,脸上带着或明显或隐晦的敌意。
会议起初进行得还算平稳,讨论着边境巡逻、春耕准备等常规事务,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终于,在关于来年王国预算分配的议题被提及时,布坎南伯爵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从容,仿佛一位即将发表重要演说的学者,而非一个心怀叵测的阴谋家。
“护国公大人,女王陛下,”布坎南微微欠身,礼节无可挑剔,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刻意的沉重,“在讨论未来花费之前,请允许我,以及代表在场许多同僚,表达我们内心深切的忧虑。”
来了。威尔面色平静,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木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仿佛在等待一场早已预知的演出开幕。
“自新税制推行以来,”布坎南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王国之内,怨声载道,人心惶惶。古老的《王国习惯法》被搁置一旁,先祖们赋予贵族的权利与尊严,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贵族,尤其是那些南方面孔,引来一阵低沉的附和声。
“我们并非不愿为国出力,”布坎南继续说道,语调转为悲悯,“但征税,需有度,更需合乎法理与传统!如今这税制,盘剥过甚,已令许多家族不堪重负,领地内子民亦苦不堪言。麦卡尔平男爵之事,更是令人心寒!仅仅因为遵循古法,便遭如此严惩,税收被夺,家族蒙羞!长此以往,封臣的忠诚将何以维系?王国的根基又将置于何地?”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直接将威尔的新政与“违背传统”、“盘剥封臣”、“动摇国本”画上了等号,阿瑟尔伯爵和马里伯爵立刻出声附和。
“布坎南伯爵所言极是!”阿瑟尔伯爵胖胖的脸上满是“忧国忧民”之色,“我领地内已有管事联名陈情,新税之下,民生艰难啊!”
“马里家族亦有同感!”马里伯爵接口道,声音尖细,“如此下去,只怕未等英格兰人来攻,我等内部便要分崩离析了!”
几个与他们交好的伯爵和男爵也纷纷出言,或明或暗地支持布坎南,质疑新税制的合法性与合理性。一时间,议事厅内充满了对威尔政策的指责和对“传统”的呼唤,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而压抑。
华莱士眉头紧锁,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性子刚直,最见不得这种拐弯抹角的攻击,但威尔事先已有交代,他强忍着没有发作。莫雷则面色沉静,目光在威尔和发难者之间移动,似乎在评估着局势。老布鲁斯依旧半眯着眼,仿佛睡着了,但微微侧向布坎南方向的耳朵,显示他正密切关注着。
玛格丽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贵族此刻群起攻之的场面,感到一阵窒息。她下意识地看向威尔,只见他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或慌乱的神色,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等到喧哗声稍歇,威尔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布坎南伯爵,还有诸位,”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发难者,“你们口口声声传统、法理、民生。那么,我想请问,当爱德华一世的大军兵临城下时,你们所依赖的‘传统’,可能抵挡住英格兰的长弓和重骑兵?你们所要维护的‘法理’,可能让被焚毁的村庄重现生机?你们所担忧的‘民生’,可能在战火中得以保全?”
他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尖锐,如同冰冷的匕首,直指核心。
“斯特灵桥之前,苏格兰如同一盘散沙,正是因为这各自为政的‘传统’!正是因为这凌驾于王国利益之上的‘私法’!”威尔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新税制,取之于民,用之于国!是为了锻造保护所有人的利剑与坚盾!是为了让苏格兰不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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