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的格林威治村,天空被一层薄薄的灰云笼罩,阳光艰难地穿透,给古老的街道铺上了一层冷冽的银灰。‘尘心廊’所在的支路格外安静,仿佛与世隔绝。
两个街区外,一家风格简约的咖啡馆二楼,林砚坐在靠窗的角落。他身上穿的是那套从堑壕衣舍加急订制的深灰色防弹西装,熨帖合身,外面套着一件材质相似的修身风衣,将他因训练后愈发精干的体型勾勒出来。面前摊开的轻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复杂的建筑结构图正缓慢旋转。
使他看起来像一个专注于案头工作的年轻建筑师或设计师,只是眼神会偶尔从屏幕上方抬起,透过窗玻璃,精准地投向远处‘尘心廊’那扇低调的木门,每一次扫视都冷静而迅速。
下午三点过十分,没有丝毫偏差,一辆黑色的奥迪A8如同暗影中的游鱼,平稳地滑入视线,停在了‘尘心廊’门口。车门打开,理查德·索恩独自下车,依旧是那身卡其色风衣,金丝眼睛反射着微弱的天光。他步履从容,没有丝毫停留,身影消失在那扇门后。
林砚合上笔记本电脑,动作不疾不徐。他在桌面上留下刚好覆盖账单的钞票,起身,将电脑包随意地挎在肩上。他没有走向‘尘心廊’,而是转向另一个方向,沿着一条预先规划好的、连接着几个潜在备用停车场的路线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的步伐稳健,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手中的手机上,手指偶尔滑动,像是在处理邮件,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服务于他精心构建的、与此地格格不入却又合理存在的商务人士形象。
当他穿过一条狭窄的,仅容两人并肩的砖石铺就的步行小径,即将走到尽头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身影在前方的丁字路口左侧一闪而过。
卡其色风衣的下摆,挺拔的背部轮廓...
理查德·索恩!
林砚的脚步没有丝毫的错乱,连呼吸的频率都维持着稳定,但胸腔中的心脏却猛地一缩,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时间不对,理查德的会面不该这么短。地点更不对,这条小径并非通往任何主流停车场或商业区的捷径。
一股强烈的不协调感如同冰水,沿着他的脊椎蔓延开来。
是巧合,还是一个针对他精心布置的舞台?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先前的步频和姿态,大脑却在疯狂运转,权衡着利弊。跟上去,极有可能是自投罗网,踏入对方预设的战场。不跟,则可能永远失去这个近在咫尺、或许能解开老爹死亡真相的机会。对霍珀之死的悲痛与追寻某些真相的执念,如同被封在冰层下熔岩,在此刻剧烈地翻腾、冲撞着那名为理智的堤坝。
就在他内心激烈交锋的瞬间,前方那个即将消失在左侧拐角的身影,似乎是无意识地微微顿了一下,头部向着林砚的方向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就是这瞬间的偏转,让林砚清晰地看到了那小半张侧脸轮廓,以及金丝眼镜镜片在昏暗光线下划过的一丝冷硬的反光。
一个恰到好处、足以确认身份,却又转瞬即逝、无法认定为故意引诱的展示。
随即身影彻底拐入了左侧那条更显阴暗、一眼望去堆放着废弃建材和垃圾袋的死胡同。
没有手势,没有眼神交流,没有明显的停顿。但这近乎本能的‘确认’与随之进入思路的行动,比任何直接的招手都更具挑衅与诱惑。
这是一个阴谋,是在赤裸裸地考验林砚的决心、判断,以及他内心深处那份无法磨灭的私心。
“放弃任务,不丢人。丢命才丢人。”艾蒂的警告在耳边冰冷地回响。
“真正的危险,往往不是你能够在情报或地图上所能看到的。”凯恩的低语如同警钟般响彻不绝。
但另一个声音,源于雨夜中那道混合着鲜血与火焰的伤口,带着灼热的痛苦咆哮着:“跟上他!抓住他!问个清楚!为了...老爹!”
私心,最终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谨慎筑起的防线。林砚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所有的犹于被强行压下。他不再维持伪装,脚步方向一变,如同被命运之线牵引,又像是扑火的飞蛾,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条阴暗、通向绝境的巷子。
巷子比从外面看起来更深,光线晦暗,只有镜头一小片被高耸废弃建筑墙壁环绕的空地透出些许惨淡的天光。空地上散落着破损的家具、断裂的木板和不知名的建筑废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埃、潮湿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尿骚气。
空地中央空无一人,只有方才那个身影残留的、几乎要被污浊空气吞噬的微弱气息。
林砚停在巷口与空地交接的阴影里,身体微微低伏,重心下沉。右手自然垂落,指尖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藏于风衣下枪柄的冰冷与坚硬。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急速而细致地扫过每一个堆积物阴影后方、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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