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叡山,这座盘踞于京都东北之屏障,号称“镇都之山”的佛国灵境,此刻却被千年古刹延历寺散溢出的气息玷污。那缭绕山腰、盘桓谷底的浓稠雾气,不再如往昔般缥缈空灵,反倒像是无数腐坏的檀香木在深壑巨窑中闷烧千年,终于化作一团团粘滞的、带着浓烈刺鼻腐朽气息的乳白巨尸。这雾气沉重无比,带着湿冷的怨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试图攀登者的肺叶上,将草木清新的生机彻底扼杀。山谷深处,延历寺的铜钟被重重撞响——咚!咚!咚!——然而本该清越涤尘的梵音,却仿佛撞在了吸满污血的破鼓皮上,沉重、喑哑、干涩,每一声都在深谷石壁间碰撞、反弹,非但不能荡开迷雾,反而如同地狱守门人敲响的催命符咒,在那沉坠的雾海中搅拌出更深的杀机!
通往延历寺本堂的山道,蜿蜒如巨蟒吐信,却已化为死亡的墓道。浓雾将一切吞噬压缩,十步之外仅见影影绰绰。就在此际,雾影深处猛地撕开一片混沌!并非雾气主动散开,而是被一股沉凝如山、移动如林的巨大暗影硬生生逼退!
僧兵!
黑压压的阵列如同山崩前积聚的铅云,沉默而坚定地压向山口。铁叶札甲包裹着铁铸般的身躯,黝黑的甲片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烁着乌沉沉的冷硬光泽。无数戒刀、薙刀、金刚杵、狼牙棒的锋刃破开浓雾,寒芒如林。他们脚踏布袜草鞋,步伐沉闷一致,践踏着青苔覆盖的古老石阶,发出闷雷滚动般的“通…通…”巨响。浓重的汗臭混合着铁锈、油脂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药味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质,令人窒息。这绝非守护佛法的护院,而是一支由狂热信仰与黑暗秘药共同浇铸的、只为杀戮而生的——黑魔僧团!
阵列最前端,首座空海大师那枯瘦的身影踏前一步,宽大的玄黑袈裟如同收拢的巨大蝠翼。他脸上沟壑纵横,干瘪的嘴唇紧抿,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中,两点寒星般的瞳孔死死锁住山下,没有半分出家人的慈悲,倒似盘踞洞窟千年的毒蛟睁开了凶眼!他枯爪般的右手猛地从袖中抽出,五指尖如同鸟喙般聚拢,指缝间赫然夹满数十枚小指头粗细、闪烁着诡异幽绿铜锈的——毒豆!
“佛以雷霆,扫荡邪魔!”空海嘶哑的嗓音尖锐刺耳,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骨头。
噗!噗!噗!噗——!
数十枚幽绿铜豆被他以巧妙指力弹射而出,并非攻击任何一人,而是散花般精准地射向山口狭窄通道两侧湿润的青石地面、藤蔓交错的石壁缝隙、甚至嶙峋突起的怪石棱角!
铜豆落地撞击,绝非硬物坠地的清脆,而是一连串沉闷压抑、如同湿炭爆裂的“噼啪”炸响!每一颗铜豆破裂的瞬间,内部填充的、碾磨至极细的黑褐色粉末混合着粘稠的黄色液体被猛烈挤压、喷射出来!这些物质一接触空气与山道上的湿冷雾气,竟如沸油泼冰,嗤嗤作响中腾起滚滚浓稠至极的硫磺毒雾!
这雾气的颜色介于黄绿与灰黑之间,带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如同妖魔口中喷吐的污秽吐息,沿着狭窄的山道入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奔涌而下!浓雾所过之处,苔藓瞬间焦黑枯萎,依附在石壁上的细小藤蔓发出“滋滋”的哀鸣,飞速卷曲脱落,就连那些坚硬的青石板都被蚀出无数细密的坑点!
“啊啊啊——!天狗!天狗吃月亮了!死!都得死!”
新兵赵大眼,一个来自京东路的农家壮实汉子,正顶在山道前列。他瞪圆的双目刚刚捕捉到那片排山倒海涌来的恐怖雾气,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抵御恐惧。仅仅吸入一丝那辛辣、灼热、带着浓烈腐臭硫磺味的气息,他的眼珠瞬间像被无形的丝线勒住,从布满血丝的眼白中央猛地收缩凝聚,直至瞳孔缩成两点比针尖还小的恐怖黑点!剧烈的眩晕与狂乱幻象瞬间吞噬了他的神智,在他的眼中,身边同袍的身影扭曲成了撕咬月亮的青面獠牙天狗!无边的恐惧转化成了极端的杀意,他狂吼着,挥舞起手中的朴刀,对着身侧尚未反应过来的战友脖颈,狠狠地劈砍而去!雪亮的刀光映着同伴因惊骇而扭曲的脸!
铜镜破瘴
“咔嚓!”
就在山口惨变突生、毒雾汹涌而至的刹那,后方阵营中,天师张宇初头顶挽着发髻的那根古朴温润的白玉簪子猛地迸发出一声清脆至极的裂帛之音!玉簪从中断裂,碎玉崩飞!他身体剧烈一晃,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猛烈冲击。但这位道门魁首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像被彻底激怒的神祗,眼中电光如蛇狂舞!
“噤声!北斗护持!”
张宇初发出一声似人非人、穿金裂石的暴吼!与此同时,他手中那面世代相传的青铜罗盘正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罗盘中央的天池之中,那根以天外陨铁混合太乙精金锻造的磁针,此刻正疯狂地左右震荡抽搐,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拉扯、摧残!它并非指向某个具体方位,而是像垂死的毒蛇,用尽最后的力气,“咄”地一声,死死钉死在刻着“坤”位(西南)的卦象缝隙中!整个罗盘剧烈震颤,盘面上象征大地的坤卦区域更是“滋啦”一声,裂开一道细小却深不见底的缝隙,墨绿色的铜锈如同干涸的毒血,瞬间沁满裂痕!这是地脉被邪法剧毒玷污、阴煞冲天的绝险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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