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悦的设计工作台总是堆着些奇怪的东西:半块被砂纸磨得发亮的玛瑙原石,用3D打印笔做的歪扭戒指托,还有本贴满彩色便利贴的笔记本——上面记着她从各处看来的细节:“妈妈说,花丝镶嵌的金线要细到能穿过针眼”“爸爸的会议纪要里写,用户要的不是珠宝,是‘戴出去会被问的故事’”。此刻她正用镊子夹着片指甲盖大的青金石,往一枚银质小吊坠上粘,鼻尖几乎要碰到工作台,连顾沉舟走进设计室都没察觉。
“在做什么?”顾沉舟放轻脚步,目光落在那枚吊坠上。银托是用回收银打的,形状像片小小的枫叶,边缘被刻意敲出不规则的齿痕,青金石被切成星星的模样,嵌在枫叶中央。“给公益小学的小朋友做的‘星星叶’。”顾悦头也不抬,指尖沾着点银粉,“他们说山里的星星特别亮,我想让他们把星星戴在身上。”她忽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点开相册,“你看,这是上周去山里写生时画的,他们喜欢把树叶串成项链。”
照片里,几个孩子举着用麻绳串的梧桐叶,笑得露出缺牙。顾沉舟忽然想起半年前,他让顾悦去市场部轮岗,这孩子第一天回来就哭了,说“报表比解数学题难一百倍”。而现在,她已经能从孩子的笑容里,读出设计该有的温度。
市场部的晨会总是吵吵嚷嚷。顾悦抱着笔记本坐在角落,耳朵里塞着降噪耳机,却特意留了条缝听大家争论。品牌经理正拍着桌子:“‘荆棘’系列的复购率下降了!年轻人觉得太‘沉重’,说戴出去像在讲大道理。”数据分析师推了推眼镜:“但35岁以上用户的忠诚度还在涨,他们就认这个‘历经磨难’的寓意。”
顾悦忽然摘下耳机,把平板转向众人。屏幕上是她用AR软件做的模拟图:经典款“希望荆棘”的尖刺被调成可替换的,换上圆润的珍珠末端,项链瞬间柔和了许多;链扣处加了个小小的机关,能刻上自己的生日或名字。“我们可以做‘荆棘变奏’款。”她的声音带着点紧张,却很清晰,“尖刺留给喜欢‘坚韧’的人,珍珠给想要‘温柔’的人,就像……就像同一句话,能有不同的说法。”
市场总监眼睛一亮,当场让设计团队跟进。顾悦看着大家围着她的平板讨论,手指悄悄在笔记本上划了条线——这是她轮岗两周来,第三个被采纳的想法。上周她提议在电商页面加个“珠宝故事”按钮,点进去能看到公益培训班学员打磨宝石的视频,点击率立刻涨了17%;更早前,她发现很多用户晒单时会给珠宝配手写信,便建议推出“可刻字的信封吊坠”,预售第一天就卖空了库存。
轮岗到生产车间的第一天,顾悦就被工匠师傅们笑称为“小麻烦”。她总追着问些基础问题:“为什么这块翡翠要斜着切?”“银料加热到多少度会变色?”老工匠阿叔被问得没办法,扔给她块废银料:“自己练!什么时候能把这块银敲成0.3毫米的薄片,就告诉你答案。”
结果顾悦真的在车间角落支起个小炉子,每天下班就抱着银料敲。起初敲出来的薄片坑坑洼洼,边缘像狗啃的;后来渐渐能敲出均匀的弧度,却总在最后一步被她不小心捏变形。直到第三周,她终于捧着块亮闪闪的银片找到阿叔:“您看!”银片薄得能透光,映着她的脸,像面小小的镜子。阿叔没说话,拿起那片银,用镊子折出朵迷你的银花:“记住这种手感——太用力会碎,太轻又没形,做珠宝和做人一样,得找平衡。”
那天晚上,顾悦在笔记本上画了朵银花,旁边写着:“平衡=力量+温柔”。这行字后来出现在她设计的“共生”系列里:铂金与玫瑰金缠绕的手镯,硬朗的几何线条中,藏着用软金工艺做的花瓣,刚柔相济,像极了车间里那朵迷你银花。
去海外参加设计展时,顾悦的行李箱里没装几件衣服,却塞了半箱“宝贝”:公益培训班学员做的手工银珠,她自己打磨的玛瑙原石,还有台迷你3D打印机。在米兰设计周的展位上,别的品牌都在展示天价珠宝,她却支起张桌子,现场教观众用回收材料做简易戒指。
一个意大利老太太拿着顾悦做的“星星叶”吊坠,反复摩挲着边缘的齿痕:“这不像机器做的,倒像……像山里捡来的。”顾悦笑着递过放大镜:“您看这里,我故意留了点砂纸的痕迹,就像树叶上的纹路。”老太太忽然红了眼眶:“我孙女总说,现在的东西都长得一样,没‘人气’。”
那天的展会上,顾悦的展位前排起了长队。有人要定制刻着孩子涂鸦的吊坠,有人想把祖母的旧胸针改成现代款,还有个设计师当场要和她合作:“你的东西有‘呼吸感’,不像我们,总想着怎么做得‘完美’。”顾悦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忽然想起林浅说过的话:“最好的设计,是让人觉得‘这就是为我做的’。”
回国后,顾悦主动申请去售后部门待了一个月。每天处理的投诉五花八门:有人说“星轨”手链的链条太容易断,有人嫌“萌芽”戒指的珐琅掉了块漆,还有个客户怒气冲冲地拍桌子:“你们的智能项链说我睡眠不好,可我明明睡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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