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顾沉舟的办公室迎来了三位特殊的访客。他们站在门口时,皮鞋与地面碰撞的声响格外拘谨,为首的陈叔手里捧着个红木匣子,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发白透亮。他身后跟着小雅和阿明,两人手里各拎着个藤编篮,篮子上盖着的蓝印花布被里面的东西撑得鼓鼓囊囊。
“顾总,林小姐在吗?”陈叔的声音带着点紧张的沙哑,他把红木匣子往怀里又揣了揣,指节在光滑的木面上蹭出细碎的声响,“我们……我们是公益培训班第一批结业的学员。”
林浅刚从设计室出来,闻言快步迎上去。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针织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串红绳——那是去年小雅用边角料编的,上面串着颗小桃木珠,说是“保平安”。“陈叔,快进来坐。”她笑着掀开藤编篮上的布,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立刻漫开来。
篮子里整齐码着十几个锦盒,最上面的盒子里躺着条项链:紫檀木雕刻的藤蔓缠绕着银丝,银丝的间隙嵌着细小的青金石碎粒,像夜空落在了树枝上。“这是阿明的手艺,”小雅指着项链,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他现在在苏州开了家工作室,专门做这种木石结合的首饰,上个月还接了个民宿的定制订单呢。”
阿明挠着头笑了,耳尖红得厉害。他手背上还留着块淡褐色的疤,是去年练习錾刻时被工具烫伤的,林浅记得当时给他涂药膏时,他还咧着嘴说“这点伤算啥,比起我爸在矿上受的差远了”。
陈叔这时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红木匣子。匣子里铺着深蓝色的绒布,上面躺着件玉雕摆件:一块和田玉被雕成了层层叠叠的山峦,山坳里藏着个小小的匠人,正佝偻着腰打磨玉石,连他鬓角的白发都雕得根根分明。最妙的是山巅——那里没有用传统的留白,而是嵌了块极薄的水晶,阳光照过时,水晶折射的光斑在桌面上投下流动的光影,像山巅的云海在翻涌。
“这……”林浅的指尖轻轻悬在摆件上方,不敢碰。她认出玉雕的技法是陈叔最擅长的“薄意雕”,但比培训班时精进了不知多少,尤其是水晶与玉的衔接处,打磨得浑然一体,连最挑剔的藏家都挑不出瑕疵。
“您还记得这块玉吗?”陈叔指着玉雕底部,那里有个极浅的印记,像片小小的枫叶,“是您去年捐给培训班的边角料,当时大家都说裂太多,做不了大件。我拿回住处琢磨了三个月,把裂纹雕成了山缝,您看——”他用指腹点了点山缝里的一抹翠绿,“里面嵌的是翡翠的碎渣,刚好像山涧的水。”
顾沉舟端着茶进来时,正听见这话。他把茶杯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摆件里那个小小的匠人身上,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陈叔总是第一个到培训班,双手冻得通红,却坚持用冷水洗手——他说“手热了容易打滑,对不起料子”。
“我们三个凑了点心意,”小雅从另一个篮子里拿出本厚厚的册子,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匠心记”三个字,“这里面是所有学员的近况,谁开了工作室,谁接了订单,都记着呢。”她翻开第一页,上面贴着张合影:三十多个学员挤在培训班门口,身后的墙上挂着“手有温度,物有灵魂”八个字,是林浅亲笔写的。
照片旁边粘着张收据,是阿明工作室的第一笔收入凭证,金额不大,只有八百块,却被塑封得整整齐齐。“这是我卖的第一条项链,”阿明指着收据,声音里带着点激动,“买主是个老师,说项链上的青金石像她老家的星空。她不知道,那些碎粒都是我一颗一颗捡回来的,磨了整整半个月。”
林浅翻着册子,指尖抚过一张张照片:有人在自己的小店里挂起“顾氏公益学员”的牌子,有人在夜市摆地摊,摊位上摆着用回收银做的小首饰,旁边放着本培训班的结业证书;还有个叫小梅的姑娘,照片里的她抱着个婴儿,婴儿襁褓上别着枚银质长命锁——那是她亲手做的,锁面上刻着“平安”两个字,笔画有点歪,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小梅现在在村里开了个小工坊,”小雅在旁边解释,“带了五个留守妇女一起做银饰,订单都排到下个月了。她说等赚够了钱,就把孩子爸从城里接回来,一起守着工坊过日子。”
陈叔这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枚银质徽章,上面刻着朵迎春花,花瓣是用不同学员的作品边角料拼的。“这是我们大家商量的,”他把徽章递给顾沉舟,指尖微微颤抖,“想请您和林小姐给工坊题个名。以后不管谁的店,都挂这个徽章,让人家知道,我们是受过帮助的人,做事不能差了良心。”
顾沉舟接过徽章,银质的表面被打磨得很亮,能映出他的影子。他忽然想起培训班开班那天,陈叔握着刻刀的手抖得厉害,说“这辈子都没想过能摸到这么好的料子”;想起小雅第一次上台分享设计时,紧张得忘了词,是林浅悄悄塞给她张画着笑脸的便签;想起阿明因为做不好镶嵌,躲在工具房里哭,后来顾沉舟进去时,发现他正用砂纸一遍遍地磨着银托,说“磨光滑了,宝石就愿意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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