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那个承诺。
“一辈子。”
“谁都不能少。”
它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在了两个粗瓷大碗之间,落在了这间烟火气缭绕的破旧厨房里。
却比顾野砸出去的那一箱黄金,还要重上千倍万倍。
沈惊鸿的脸颊还带着被热气熏出来的红晕,她没再说话,只是低头,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碗里的饺子。
仿佛吃的不是饺子,是刚刚才被人硬塞进她生命里的,一个滚烫的未来。
顾野也埋头苦吃。
风卷残云。
好像要把这辈子没吃够的安稳,都塞进肚子里。
一顿饭,在一种奇异的安静中吃完。
沈惊鸿站起身,想去收拾碗筷。
顾野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放着。”
男人的嗓门还是那么糙,带着不容反驳的霸道。
“女人的手是用来干大事的,不是用来刷碗的。”
说完,他自顾自地把两个碗摞在一起,连同案板上的狼藉,一股脑地端到了水缸前。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沈惊鸿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高大壮硕的背影,熟练地清洗着锅碗。
这个男人。
在外面,他是能一脚踹翻地痞的村霸,是能徒手掰断人手腕的活阎王。
在家里,他却是那个会笨拙地给她买鸡蛋糕,会把打来的所有猎物都先紧着她,会在此刻,为她洗手作羹汤的丈夫。
这种极致的撕裂感,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但她胸口那份从未有过的安宁,却又无比真切。
“顾野。”
她又叫他。
“嗯?”
他头也没回,手上搓洗盘子的动作没停。
“明天的拍卖会,你怕吗?”
她问。
她知道,那不是一场简单的拍卖会。
那是一封战书。
是她这个外来户,递给整个京城旧势力的战书。
从那封请柬发出去开始,他们就等于站在了悬崖边上,没有退路。
顾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把洗干净的碗放进碗柜,转过身来,用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水。
他一步一步走到沈惊鸿面前,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将她完全笼罩。
他没回答她怕不怕。
他只是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微红的眼角。
“以后,不准再为这些破事掉眼泪。”
他的嗓音很低,很沉。
“你男人还没死呢。”
“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来扛。”
沈惊鸿心里那根最柔软的弦,被他这句话,轻轻拨动了一下。
酸酸的,麻麻的。
她吸了吸鼻子,把那点不争气的情绪压下去。
“我没哭。”
她嘴硬。
“我是被饺子的热气熏的。”
顾野瞧着她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忽然就笑了。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去收拾厨房。
李建军送来的大葱还剩几根,顾野随手拿起来,准备扔到外面的垃圾堆里。
可就在他拿起其中一根最粗壮的大葱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不对劲。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葱白的部分。
手感,有点怪。
这根葱的分量,比旁边的几根要重上那么一丝丝。
而且,葱白的部分,似乎过于坚硬了。
顾野眯起了眼。
那股属于京城活阎王的警觉,在一瞬间从他骨子里苏醒。
他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厨房角落,背对着沈惊鸿。
两根手指捏住葱白,微微用力。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葱白的部分,竟然从中断开了。
那是一个精巧的卡扣结构。
而中空的葱管里,塞着一个被蜡封好的,比指甲盖还小的油纸卷。
密信。
而且,是用这种最原始、最容易被忽略的方式送来的密信。
李建军那小子,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有些事,连军用加密线路都不能提。
顾野的五脏六腑,像被一只冰手攥住。
他飞快地将油纸卷藏进掌心,把两截断葱若无其事地扔进垃圾筐。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两三秒。
“收拾完了,你早点睡。”
他对屋里的沈惊鸿说。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养足精神。”
“你呢?”
“我出去抽根烟。”
他拉开门,走进了院子。
夜色如墨。
顾野靠在墙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大前门叼在嘴上,却没有点燃。
他用身体挡住从屋里透出的灯光,用指尖捻开了那个油纸卷。
没有复杂的密码。
上面只有三个字,字迹潦草,力透纸背。
“老爷子,问了。”
轰!
这三个字,像一道旱雷,在顾野的脑子里炸开。
老爷子!
那个把他扔到乡下,让他自生自灭的老头子!
按照计划,他应该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所有人遗忘。
老爷子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主动联系他。
可现在,他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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