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院门被砸得震天响。
沈惊鸿刚被丈夫一番话推入一个宏大而冰冷的世界,心脏还没完全落回实处,此刻又被这暴虐的砸门声给拽得悬到了嗓子眼。
顾野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他脸上因妻子奇谋而升起的灼热欣赏,一瞬间就冷了下去。
那是一种被人用劣质噪音打断了雅兴的,极度不耐的阴沉。
他冲沈惊鸿摆了摆手,示意她安坐。
然后,这个男人慢悠悠地站起身,晃到墙角,抄起了那根捅炉子用的、半米多长的铁火钳。
铁家伙在他手里被掂了掂,发出沉闷的风声。
“妈的,真有不开眼的,赶着来投胎。”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低骂一句,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沈惊鸿紧张地盯着他宽阔的背影。
他没有立刻开门。
他只是侧耳,听着门外的叫骂。
“顾野!你个狗日的缩头乌龟!给老子滚出来!”
是李二狗粗野的嗓门。
“有种开门啊!你不是能耐吗?不是把老子打得像孙子吗!”
紧接着,是村支书李大山阴阳怪气的帮腔。
“二狗,小点声,别把人吓着了。人家现在可是大忙人,白天刚被武装部的吉普车请走,说不定是去县里吃枪子儿了,哈哈哈!”
父子俩猥琐又猖狂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原来是他们。
沈惊鸿瞬间明白了。
这两人是看到顾野被王主任带走,便以为他犯了事,失了势,这才敢借着酒劲跑来报复。
顾野的嘴角,勾起一道弧度。
“哐当。”
他把手里的铁火钳随手扔在地上。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后,他从桌上一堆不知何时备好的干草里,捻出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角。
身份切换,完成。
下一秒。
“哗啦——”
他猛地抽掉了那根粗重的木门栓。
吱呀。
门,开了。
正骂得起劲的李大山和李二狗,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吓了一跳,嘴里的污言秽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顾野高大的身影就那么堵在门口。
屋里的灯光从他背后透出,将他的脸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只有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渗人的眼睛。
还有嘴角那根,正悠哉晃动的狗尾巴草。
他没说话,就这么懒洋洋地倚着门框,看他们,像在看两只上蹿下跳的秋后蚂蚱。
那股无声的,仿佛能挤碎骨头的压迫感,让李大山父子俩的酒意,顷刻间醒了大半。
“你……你他妈没被抓走?”李二狗仗着残存的酒劲,色厉内荏地吼道。
顾野终于动了。
他往前踏出一步,走出了门廊的阴影。
月光洒在他脸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眉疤,此刻显得格外凶恶。
他没理李二狗,目光径直钉在李大山脸上。
“李支书。”
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他特有的懒散腔调,却让听的人耳膜发麻。
“大半夜不搂着婆娘睡觉,带着儿子来给我家院子看门?”
“怎么,前两天给你家挖的坑,嫌不够深,想让我再给你量量尺寸?”
一句话,李大山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
那个黑漆漆的坑,那根悬在头顶的麻绳,那种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彻骨寒意,猛地从他骨髓里窜了出来。
“顾……顾野,你别嚣张!”
李大山梗着脖子,全凭村支书的身份强撑着最后一点体面。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今天被武装部的人带走了!你肯定犯了事!我……我这是代表村里,来清查你这个危险分子!”
“哦?”
顾野挑了挑眉,嘴角的狗尾巴草跟着一晃。
“代表村里?行啊。”
他突然笑了,一口白牙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正好,我也有件事,想代表武装部的王主任,问问你。”
王主任?!
李大山的心脏,被这三个字狠狠攥了一下。
只听顾野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王主任托我给你带个话。”
“他说,县里纺织厂的刘副厂长,就是你那个给你撑腰的表姐夫,昨天晚上,因为投机倒把,挪用公款,已经被纪委的人带走喝茶了。”
“王主任还说,刘副厂长进去之后,嘴巴还挺严实。可一听到你李大山的名字,就哭着喊着全招了。”
“把你这些年,怎么孝敬他,怎么倒卖村里救济粮,怎么克扣知青补助的事,一五一十,说得那叫一个清楚。”
顾野每说一句,李大山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到最后,他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像一滩烂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表姐夫在县里手眼通天,怎么可能说倒就倒?
顾野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王主任最后让我问你。”
顾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东西。
“是想现在体面点,自己滚回去等通知,还是想让我现在就帮你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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