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那句“数字犯罪帝国”的尾音，像冰冷的铁锈味，还悬在安全屋浑浊的空气里没散干净。没人说话，也没人动。不是不想动，是那话里的分量太沉，砸得人一时半会儿有点懵。
帝国。
陈诺脑子里反复滚着这两个字，感觉牙龈都在发酸。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台已经变成电子棺材的主机残骸——连这玩意儿都被一起搬过来了，像个阵亡将士的遗体。就为了从那“帝国”嘴里抠出点东西，他们差点把自己全搭进去。
赵建国是第一个打破这死寂的。他把手里那个捏得不成样子的空烟盒往地上一摔，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是吹响了行动的哨子。
“还他妈愣着等人家上门送请柬吗？！”他低吼一声，声音沙哑，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收拾东西！能带的带，不能带的就地销毁！五分钟！就给五分钟！”
他这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身上。
秦望舒第一个动起来。她二话不说，开始迅速而有序地拆卸那台“裸机”上的暗红色移动硬盘。她的动作依旧稳定，但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一倍。拔掉数据线，用特制的防静电袋和屏蔽袋层层包裹，最后塞进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内部却填充了防震和信号干扰材料的黑色双肩包最里层，拉链拉死。那背包，此刻比一箱子金条还沉。
陈诺也挣扎着从折叠椅上爬起来，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他看了一眼那堆主机残骸，心里一阵抽痛，但还是咬着牙，开始清理自己那几台备用笔记本电脑里的临时文件和缓存。不是不相信队友，是“深渊”的手段太邪门，他不敢留下任何可能被追踪的蛛丝马迹。格式化，低级格式化，一遍不行再来一遍，恨不得直接把存储颗粒物理消磁。
林深已经拿出了加密通讯器，走到房间角落，压低了声音开始通话。不是打给刘局，是直接联系了他和赵建国私下确认过的、几个绝对可靠的、分布在不同部门的老关系。
“老猫，是我。听着，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立刻放下。我需要一个‘安全巢’，最高级别，绝对干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对，现在就要。位置发到我这个终端上。”
“钉子，启动‘蜂鸟’预案。不是演习。重复，不是演习。目标清单和初步简报我会在加密通道发送给你。任务是秘密保护，最高优先级，注意，我说的是最高。对方不是普通角色，可能有我们无法预料的手段。发现任何异常，优先确保目标安全，允许使用必要措施。”
他的语速极快，指令清晰，没有任何废话。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种与时间赛跑的紧张感。
赵建国也没闲着，他像一头焦躁的老狼，在狭小的安全屋里来回踱步，检查着每一个角落，确保没有遗落任何个人物品或者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他甚至把大家喝过的矿泉水瓶上的标签都撕了下来，用打火机点燃烧成了灰烬。
五分钟不到，所有人都已准备就绪。
秦望舒背起了那个装着硬盘的黑包，紧紧抱在胸前。陈诺把自己的笔记本塞进一个破旧的电脑包，手里还提着那个装着密钥金属块的屏蔽箱。林深结束了通话，脸色凝重地冲赵建国点了点头。
“车在楼下后门，换了两辆套牌。”赵建国简短地说道，“分头走。老规矩，绕路，注意反跟踪。”
没有多余的告别，甚至没有眼神交流。四个人，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或者说，如同惊弓之鸟，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这个刚刚还承载着他们惨烈“胜利”的安全屋。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仿佛隔绝了一个世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在紧张和压抑的沉默中度过的。陈诺坐在其中一辆车的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逐渐陌生的街景，心脏一直悬在嗓子眼。他总觉得有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他们，总觉得下一秒钟就会有辆大货车从侧面撞过来，或者某个高点的窗户后面会伸出一支狙击步枪。
他们像幽灵一样在城市里穿梭，换车，绕路，甚至进了一家大型商场，从不同的门出去。每一次短暂的停留，都让人神经紧绷。
最终，两辆车前一后，驶入了市郊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老旧小区，停在了不同楼栋的地下停车场。
新的安全屋比之前那个更简陋，几乎家徒四壁，只有最基本的家具和几台准备好的新设备。空气里有股长时间没人住的灰尘味。
门一关上，赵建国立刻开始检查门窗和通风口。秦望舒则第一时间将那块移动硬盘连接到了新的、经过彻底安全检查的离线电脑上。
林深走到房间唯一的一张桌子前，打开了带来的备用电脑。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做出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他调出了那份“清理清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片刻，然后开始动手。他没有发送全部名单，那太惊人，也太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和恐慌。他只截取了带有“待执行”和“评估中 - 高优先级”状态的那一部分，其中，“方震”的名字被特别标注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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