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二年,九月初五。
秋风起,雁南飞。太原城外的军营里,原本应该是一片热火朝天的训练景象,但这几日,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
这股戾气,源于兵部尚书王文义刚刚颁布的一道《整军令》。
保定一战,晋军虽然惨胜,但也暴露出了建制混乱、指挥不畅的问题。尤其是在大量扩招新兵后,军队素质参差不齐。卢象升痛定思痛,决定趁着清军没打过来的这段空窗期,对军队进行一次彻底的“刮骨疗毒”。
四万五千人的编制(含伤残和新招),将被精简为一万五千人的常备精锐,即三个主力师。剩下的三万人,要么转为地方守备队,要么直接裁撤退伍。
这本是强军的必经之路,但在执行过程中,却碰到了最硬的钉子——人心。
午时三刻,军营伙房。
巨大的饭桶里冒着热气,那是刚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旁边的大锅里炖着加了“神仙粉”(蝗虫粉)的杂菜肉汤。对于这个乱世的大头兵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新兵刘小三端着自己的饭碗,小心翼翼地找了个角落蹲下。自从上次在校场被周铁牛打晕后,他虽然伤愈归队,但性格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被分到了教导队,每天接受着比以往严酷十倍的训练。
“哟,这不是那个‘软脚虾’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刘小三手一抖,刚拿在手里的两个馒头差点掉在地上。
站在他面前的,是三个身形魁梧的老兵。领头的一个叫“赖头张”,是原来第四师的什长,因为在之前的考核中体能不达标,被列入了首批“裁撤名单”。
这几天,赖头张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他觉得护国府卸磨杀驴,觉得自己为晋国流过血,现在却要像垃圾一样被扔掉。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正好碰上了刘小三这个“软柿子”。
“班长好。”刘小三低着头,想绕开走。
“站住!”赖头张一脚踩在长凳上,拦住了去路,“谁让你走的?老子的饭还没着落呢,我看你这两个馒头挺白啊,拿来吧!”
说着,赖头张伸手就去抓刘小三碗里的馒头。
若是以前,刘小三肯定就给了。但今天不一样。今天的训练强度极大,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而且……教导队的教官周铁牛说过:“军人的饭碗就是手中的枪,连饭碗都护不住,还护什么国?”
刘小三猛地一缩手,赖头张抓了个空。
“嘿!长脾气了?”赖头张眼珠子一瞪,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周围吃饭的士兵都看了过来,这让他更是下不来台。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赖头张恼羞成怒,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响声让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下来。刘小三的脸颊迅速红肿,但他没有倒下,那双原本怯懦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股陌生的火焰。
“我没做错什么。”刘小三死死盯着赖头张,声音虽然颤抖,但异常清晰,“这是我的口粮。”
“你还敢顶嘴!”赖头张彻底爆发了,他一把揪住刘小三的衣领,另一只手抄起桌上的粗瓷大碗,照着刘小三的脑袋就砸了下去,“老子在保定杀鞑子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吃奶呢!你也配跟我讲道理?!”
就在那大碗即将落下的瞬间,刘小三动了。
这半个月来,在教导队里被周铁牛没日没夜操练的肌肉记忆,在这一刻本能地接管了身体。
侧身,闪避,卸力。
紧接着,是一记狠辣的“穿喉刺”。
这是新式刺刀术中最致命的一招,原本应该是用枪刺,但此刻刘小三手里只有一双筷子。
“噗!”
一声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赖头张举着碗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新兵。在他喉结下方三寸的地方,那根竹筷子深深地插了进去,只露出一小截尾端。
鲜血,顺着筷子涌了出来。
“荷……荷……”赖头张想说话,却只发出了破风箱般的声音。他踉跄了两步,手中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紧接着,整个人仰面栽倒,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刘小三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整个人如坠冰窟。
“杀……杀人了!”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食堂瞬间炸了锅。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大营。
“新兵杀了老兵!”
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早已干柴烈火的火药桶里。
那些原本就因为面临裁撤而满腹怨气的老兵们,彻底炸了。他们觉得这是新兵对老兵的挑衅,是护国府对功臣的清洗。
“弟兄们!不能忍啊!咱们在前线拼命,回来还要被这帮新兵蛋子杀!这还有天理吗?!”
“走!找那个刘小三偿命!找王尚书要个说法!”
短短半个时辰,数百名老兵聚集在校场上,群情激奋。他们没有拿武器(军规森严,非战时枪支入库),但手里拿着木棍、扁担,气势汹汹地围住了关押刘小三的禁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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