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流如瀑日,万籁俱寂时,抬头问何罪,低头已成疵。”
——遗落层最后一位编纪者的刻字,留于大净化前夜
那声“大净化”带来的寂静,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窒息。
废墟中所有遗民僵在原地,连那些不断变换形态的非人存在都凝固了。时间仿佛被那只无形巨手捏住,每一粒灰尘的下落都变得缓慢而沉重。只有那股自上而下、缓慢渗透的冰冷威压,如融化的冰川般持续加剧,压迫着每一个存在的灵魂核心。
江眠这具由“消化残渣”拼凑的躯壳,在这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咯吱”声。构成身体的灰白色材质表面,那些磷光斑点开始不受控制地明灭闪烁,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一阵源自材质深层记忆的战栗——那是无数被消化、被遗忘的灵魂碎片,在面对最终审判时的本能恐惧。
她下意识地抬头,透过废墟顶部的缝隙,望向那片墨黑的“天空”。
天空正在变化。
不再是均匀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在高不可及的深渊上方,墨黑中开始渗透出一丝丝淡金色的纹路。这些纹路起初如同蛛网般细密,随后迅速蔓延、交织、变粗,最终汇聚成一道道流淌着乳白色与淡金色光辉的瀑布,从无尽的虚空中垂落,缓慢但无可阻挡地朝着“遗落层”的基底降下。
瀑布所过之处,连黑暗本身都被驱散、净化、重组。空气中弥漫的那些混乱信息、残留的“回响”低语、甚至构成这个空间的底层“废料”规则,都在淡金色光辉的照耀下,开始蒸发、消解,化为最原始的、无意义的数据流,然后被瀑布吸收、带走。
大净化。
演算庭对“真实之渊”这个终极垃圾场的周期性深度清理。
“跑……”那个交易老者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出一丝声音,干涩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去深处……去‘旧书馆’……或者……‘沉眠区’……别被‘光流’照到!”
他的话音刚落,废墟中的死寂瞬间被打破!
所有的遗民,无论之前多么麻木、多么僵硬,此刻全都爆发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们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开始疯狂地朝着废墟深处、朝着各个他们认为可能躲避“光流”的缝隙和通道涌去!
动作快的,是那些形态相对完整或拥有特殊移动能力的遗民,他们化作一道道模糊的影子,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中。动作慢的、或是身体过于沉重残缺的,则发出绝望的哀嚎,连滚带爬地向前挣扎。
江眠没有犹豫,立刻朝着之前老者所指的“旧书馆”方向冲去。躯壳的僵硬和迟滞在此刻成了致命的拖累,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奔跑,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头顶,淡金色的光流瀑布越来越近。最先接触到的,是废墟最高处的那些残破塔尖和突出的骨骼结构。
没有声音。
被光流触及的材质,无论是漆黑的金属、惨白的骨骼,还是那些自发光的苔藓,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悄无声息地消散。不是融化,不是燃烧,而是最彻底的存在抹除。连一丝灰烬、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光流继续下降,开始触及废墟中层的一些棚屋和巷道。
一个跑得慢的、由蠕动阴影构成的遗民,被一缕垂下的光流边缘扫到。
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整个阴影躯体瞬间僵直、凝固、然后像沙雕般崩塌、消散。构成它的混乱阴影物质,在淡金色光辉中分解成无数细微的、闪烁着最后一点暗光的微粒,随即被光流吸收,彻底湮灭。
这景象让所有逃亡的遗民更加疯狂。
江眠咬紧牙关(如果这躯壳有牙的话),拼命压榨着左眼深处那点薪火余烬的力量。微弱的暖意流淌过粗糙的躯壳,带来一丝短暂的力量提升,让她奔跑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一些。
她拐过一个由倾斜金属柱构成的弯道,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以及一座更加庞大的建筑残骸。
那似乎曾是一座图书馆或档案馆。巨大的、布满裂痕的石质穹顶部分坍塌,露出内部幽深的空间。石质的书架(或者说曾是书架的结构)成排倒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由纸张、皮革、不明胶质物腐烂混合而成的黑色淤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纸、霉变和某种化学试剂挥发后的刺鼻气味。
这就是“旧书馆”残骸。不少遗民正疯狂地涌入那些尚且完好的入口和裂缝。
江眠紧随其后,冲进一个较为狭窄的裂缝入口。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少数镶嵌在墙壁上的、更加古老的发光矿物提供着极其微弱的照明。空间异常高大,堆满了倒塌的书架、散落的大部头典籍(书页早已粘合成无法分开的块状)、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收藏品”——锈蚀的仪器碎片、干枯的植物标本、盛放着可疑凝固液体的玻璃罐……
遗民们进入后,并未深入,而是纷纷找地方蜷缩起来,用能找到的任何东西——破碎的木板、厚重的“书砖”、甚至同类的身体——遮挡自己,尽可能地远离入口处可能透入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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