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日子终于到了。天还未大亮,野猪村便已苏醒,空气中弥漫着镰刀割断稻秆的清脆声响和人们饱含喜悦的吆喝声。金色的稻浪在一片片田地里迅速褪去,露出湿润的泥土,取而代之的是各家场院里越堆越高的稻谷小山。
李晚家选定的收粮日子比大规模集体交粮日早两天。这是她仔细考量后的决定——既避开最繁忙混乱的时候,又能抢先一步将大部分粮食入库,减少夜长梦多的风险。
这天清晨,沈家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李晚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色粗布衣裙,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显得干练又沉稳。沈母也早早起身,虽帮不上大力气,却坚持坐在堂屋门口,手里做着针线,目光却不时望向院外,仿佛一尊定心的菩萨。沈婷和小木墩、大丫几个孩子也都穿戴整齐,小脸上带着紧张和兴奋。
最重要的场院选在了张老二的果木炭场旁,那里地方宽敞平整,且与沈家交好,方便照应。场院中央,早已摆好了从县里校验过、贴着官府红印封条的杆秤和大斗,旁边放着沈福记账的桌子,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鲁耕和小满穿着短褂,精神抖擞地站在秤旁,他们是今天的主力秤手和斗手。
太阳刚刚升上树梢,村长就来了。他今日特意穿了件深色的长衫,显得格外郑重。他的到来,立刻让原本有些喧闹的场院安静了几分,村民们纷纷恭敬地打招呼。 “村长来了。” “村长。” 村长微微颔首,走到账桌旁特意为他准备的靠椅前坐下,对迎上来的李晚和沈福道:“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按规矩办就好。”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周围每个人的耳朵里,定下了今日“按规矩办”的基调。
李晚感激地笑了笑:“劳您费心了。”
很快,第一批交粮的乡亲就来了。是村东头的王老栓一家,父子俩推着独轮车,车上装着鼓鼓囊囊的麻袋。王老栓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脸上带着丰收的喜悦和些许拘谨。 “沈老哥,沈娘子,稻子打好了,先送来!说好的一成,家里婆娘扬了又扬,晒得干干的,绝不含糊!”他声音洪亮,带着庄稼人特有的实在。
“栓子叔辛苦了。”李晚笑着迎上去。
流程早已安排好。鲁耕和小满上前,帮忙卸下麻袋。打开袋口,金灿灿、颗粒饱满的稻谷露了出来,在阳光下闪着光。围观的几个村民都不由得发出低低的赞叹:“王老栓家今年这稻子成色是真好啊!”
小满拿起斗,鲁耕则提起了秤。 “来,栓子哥,你看好,咱这斗是官斗,秤是官秤,都校验过的!”鲁耕大声说着,既是说给王老栓听,也是说给所有人听。 他熟练地将稻谷舀进斗里,刮平,然后倒入秤盘。小满则仔细看着秤星。 “一斗,足量!”小满高声道。 沈父在账本上记下一笔,同时朗声复述:“王老栓家,上等稻谷,一斗!” 王老栓咧嘴笑着,连连点头:“足量足量!好着哩!”
一袋袋称过去,王老栓家一共交了三斗半粮食,与之前预估的差不多。沈父记好账,让王老栓按了手印。王老栓揣好凭证,心满意足,又对着村长和李晚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这才推着空车走了。
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后面的事情似乎顺利起来。阿岭家、王永年家……陆续又有几户人家送来粮食,大多都如王老栓家一样,粮食收拾得干净,称重时也痛快,场院里一派和谐气氛。村长眯着眼看着,偶尔点点头。沈母在远处听着报数,脸上的忧色渐渐被欣慰取代。
然而,李晚的心并未放松。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果然,当大部分人家都快交完时,人群外围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以沈族长的侄子沈赖子为首的五六个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沈癞子吊儿郎当,嘴里叼着根草茎,眼神斜睨着场院里的秤和粮食。
“哟,挺热闹啊?看来这收成不错嘛!”沈癞子阴阳怪气地开口,他身后那几个人也跟着嘿嘿笑起来,眼神不怀好意地在李晚和那堆粮食上来回扫视。
场院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了。正在交粮的村民停下了动作,围观的人也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沈癞子和村长、李晚之间来回逡巡。沈福放下手中的笔,静静的看着,若这群人敢动手,他绝对会让他们感到后悔。
李晚面色不变,心中却冷笑一声,终于来了。她上前一步,平静地道:“托大家的福,今年风调雨顺,收成确实都好。癞子哥有事?”
沈癞子嗤笑一声,用下巴指了指那杆秤:“也没啥大事,就是听说你这秤……金贵得很呐,是县里官匠校过的?咱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就好奇想看看,这官校的秤,是不是就特别准,会不会偏着谁向着谁啊?” 他这话里的挑拨意味极其明显。
不等李晚回答,坐在那里的村长缓缓睁开了眼睛,沉声道:“癞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秤是老夫看着校验的,封条都没动过,你是信不过安和家的,还是信不过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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