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义庄,屋脊之上,谢扶光孑然而立。
京城喧嚣的灯火在她身后化作一片模糊的光海,唯有此地,静得只剩下风声。
脚下,是七具尚未入土的童尸。
他们被草席随意裹着,在冰冷的瓦面上蜷缩成一团,像是睡着了。
谢扶光不点灯,不焚香。
一根殷红血丝自她指尖垂落,细如蛛丝,却带着活物般的温度,轻飘飘地搭在了第一具尸首的眉心。
夜风骤起,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
血丝触碰的瞬间,那孩童本该腐烂发青的面容竟逐一清晰,恢复了死前的模样。
他睁开眼,眼眶里没有瞳仁,只有一片死寂的白。
他无声开口,唇形笨拙地拼出同一个姓氏——
血丝接连拂过第二具、第三具……第七具尸首。
七个孩子,七双空洞的眼,七张无声开合的嘴,吐出的,都是同一个字。
谢扶光闭上双目,指尖的血丝如网,瞬间没入地底,沿着京城错综复杂的地脉,朝着所有埋骨之地疯狂蔓延。
这一刻,乱葬岗、荒坟、枯井、老宅的庭院深处……整座京城地下所有沉睡的冤屈,同时震颤。
次日清晨,京城数十户人家在惊恐的尖叫中醒来。
他们门前那扇厚重的木门,竟无端从正中裂开一道细缝。
缝隙里,塞着一张张写满了名字的黄纸,墨迹晕开,仿佛未干的泪痕。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百姓们聚在街头巷尾,压低了声音私语:
“谢娘子不是在查案……她是在点名收债。”
刑部地库,霉味与墨香混杂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
赵九渊提着灯笼,干枯的手指抚过一排排积满灰尘的铁柜,最终停在刻着“七九三二七”编号的柜子前。
锁孔被人用蜡封过,又粗暴地撬开。
他心头一沉,颤抖着抽出那本几乎要散架的残卷。
这是二十年前,织魂一族三百二十七口的人口名册。
名单上,有十三个名字被刺目的朱笔划去,旁注一行极小的蝇头小字:“已焚,无魂可录。”
赵九渊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他猛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大火滔天的夜晚,他奉上峰密令,烧毁所有副册。
可他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趁乱偷偷抽走了两本,藏入了家中供奉的佛龛夹层里。
那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可就在昨夜,那尊百年梨木的佛龛,竟莫名起火,烧得只剩一捧黑灰。
他完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极缥缈的哼唱声,贴着他的耳廓响起。
“月光光,照地堂……”
是摇篮曲。
是他那早夭的女儿,最喜欢唱的调子。
赵九渊浑身血液冻结
城外,忘川河畔。
白三婆拄着桃木拐,一步一顿地沿河行走,身后跟着十几个披麻戴孝、神情麻木的妇人。
她双目浑浊,几近全瞎,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浑浊的河底,一具具孩童的浮尸皆面朝向上,嘴唇在一遍又一遍地开合。
他们在念着一个个名字。
那些名字,像无数根针,扎进她的脑仁里。
“啊——”
她忽然凄厉地尖叫一声,跪倒在地,抓起一把湿冷的河泥就往自己脸上胡乱抹去,仿佛这样就能堵住耳朵。
“别念了!别念了!我知道你们要我说——”
她声音嘶哑,字字泣血:“‘燎原令’不是太后一人所下!还有三位阁老签字画押!当年镇压‘玄冥’,要用纯阴之火,三百二十七个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话音未落,她七窍缓缓渗出黑血,身体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死死托住,不让她倒下。
她嘴唇还在不受控制地翕动,喃喃吐出最后一句话。
“名单第三页第七行……活着的那个……就在宫里当差……”
“就是这里!”
韩昭一脚踹开东华门外一处旧茶肆的地窖门。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水汽扑面而来。
地窖中央,果然搜出了半截刻有星图的青铜罗盘,与卷宗里织魂族秘传的“魂引仪”残件,分毫不差。
一名畏罪欲逃的驼背老汉被缇骑按在地上,他吓得涕泪横流,哭喊着:
“我不是凶手!我只是按令行事的‘送灯人’!每年元宵,我把那些裹着符纸的灯笼放进护城河……大人,那是给‘玄冥’喂食的祭品啊!”
韩昭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
她命人立刻比对京兆府历年失踪孩童的记录,发现失踪日期,竟与每年元宵放灯的日子,完全对应。
她握紧腰间那枚谢扶光留下的铜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不是邪术。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
这是制度化的献祭。
鸣冤堂外,几个孩子正在跳房子。
小满忽然停下动作,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双眼向上翻起,只剩下骇人的眼白。
下一刻,她像一具被丝线操控的木偶,转身,一步步机械地走向挂在檐下的那只巨大的白布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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