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顷刻间便为这古老的皇城披上了一层素缟。
太庙庄严肃穆,萧无咎一袭素袍,衣袂在寒风中翻飞,背脊却挺得笔直。
他面前,是黑压压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身后,是自发前来、沉默伫立的京城百姓。
他手中没有玉玺,只有一卷从崔元衡残骸与皇室地库中拼凑出的、沾满血腥与尘埃的《罪录诏》。
“奉天,无道。”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穿了风雪,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百官的头埋得更低了,不敢去看那张曾被他们视为储君希望的脸。
“二十年前,织魂一族三百二十七口,满门抄斩,罪名谋逆。实则,为先帝萧衍与国师崔元衡主祭,以三百幼童怨魂,辅以织魂族人鲜血,炼制‘换命金丹’,逆天改命。”
话音落地,跪在前排的几位三朝元老身子一晃,几乎栽倒。
“太后周氏,为保后位,偷换皇嗣,以乞儿代真龙血脉。其亲子,早已在那场祭祀中,被其亲父,烧作飞灰!”
“轰”的一声,吏部尚书当场口吐白沫,晕厥过去。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那不是惊叹,是极致的恐惧。
“当今陛下萧承琰,非先帝之子,乃太后当年狸猫换太子之假皇子,一生为那场血祭的梦魇所困。”
萧无咎一字一句,将这包裹在龙袍与金殿之下的腐烂脓疮,彻底撕开,暴露在天下人眼前。
读毕,他没有将诏书传阅,而是随手投入了身旁早已备好的火盆。
那记录着皇族最大丑闻的纸页,在烈火中迅速卷曲、焦黑,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漫天风雪里。
“这皇位,从根上就是脏的。”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群臣与百姓,“我母妃卑微,我命数孤弱,生平所求,不过一个‘清白’。今日起,我萧无咎,自请削去皇子身份,永不争储。”
说罢,他解下腰间那枚代表着皇子身份的龙纹玉佩,看也未看,反手便掷入厚厚的积雪之中。
玉佩落雪,悄然无声。
围观的百姓没有一人哄笑,没有一人议论。
他们只是沉默地、不约而同地解下自己身上挂着的那个粗布缝制的谢家布偶,双手捧着,对着那个雪中独立的素衣身影,齐齐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无关君臣,只为道义。
与此同时,城南一处废弃的衙门被重新启用,门前挂上了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匾——鸣冤堂。
韩昭一身利落的短打,亲自将一只缝制精巧的白布傀儡挂在了门口。
那傀儡与别处不同,双耳处各穿着一枚黄澄澄的铜铃。
“凡有冤情者,来此对铃铛说出你的名字和事由。”韩昭的声音传遍了整条街,“三日之内,自有公道登门。”
众人将信将疑。
堂开首日,便有一名寡妇哭着跪在傀儡前,声泪俱下地控诉里正强占了她家最后三亩薄田,告状无门,几欲寻死。
当夜,风平浪静。
次日清晨,那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里正连滚带爬地冲出家门,逢人便磕头,说自己家中灶台昨夜无故自燃,火灭之后,灰烬里竟端端正正摆着一只小布偶,布偶手中,还拿着一张地契的复印件——正是他当年买通官府销毁的那份原件!
分毫不差!
他惊惧交加,主动将土地与三年的收成尽数归还给了寡妇。
消息不胫而走,鸣冤堂前门庭若市。
京中乃至周边州县的乡绅恶霸,竟开始悄悄地、主动地焚毁那些见不得光的不义契约。
城西的废墟戏台上,荒庙老僧法明拄着木杖,步履蹒跚地走到了谢扶光面前。
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他从怀中颤巍巍地掏出一本残破的经卷,递了过去。
“这是《织魂律·守心篇》,我族当年丢失的半部秘典。”他咳出一口血,脸上却带着释然的微笑,“上面记载的,是如何以傀儡术,维系人间公道,而非……仅仅用于复仇。我们一族错在,只知为皇室镇魂,却忘了,这天底下的百姓,也需要庇护。”
谢扶光接过那本薄薄的、仿佛一碰即碎的经卷,指尖抚过封皮上古老的纹路,沉默了片刻,破天荒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法明笑了,那笑容无比安详。
他缓缓在戏台一角盘膝坐下,双手合十,溘然长逝。
一阵风吹过,他的肉身竟迅速风化成灰,唯有一双编织工整的草鞋,静静地摆在原地。
贫民窟的街角,八岁的小满抱着自己那个破旧的布偶,偷偷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往布偶背后贴:“我想阿娘了。”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她怀里的布偶竟像是活了一般,自己转了个身,面对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满吓得“哇”一声尖叫,扔下布偶就跑了。
可第二天一早,她推开破烂的家门,却发现门口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粥。
碗底下,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陌生的笔迹:“你妈妈在西山安息,她让我好好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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