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过,秤不能挂在天上。
北风如鬼哭,卷着碎雪刮过“寂眠镇”的每一寸土地。
这里的人不是病死的,也不是冻死的。
他们是睡死的。
一个个在梦中惊厥,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再也没能醒来。
阿菱是在一座名为“寂眠镇”的地方,找到那丝残魂的。
她以自身灵血为引,布下“牵魂阵”,阵法运转了三天三夜,才从弥漫全镇的死气中,勉强捕捉到这一点几近消散的魂光。
那是一个老者的模样,魂体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破的纸。
阿菱认得他。
是谢氏宗祠里,负责看守禁术卷宗的九长老,也是幼时曾偷偷塞给她糖吃,守护她和谢扶光长大的族老之一。
他已经无法言语,只在魂光彻底湮灭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反复呢喃着几个字:
“……背后之人……还未现身……”
阿菱的心,一瞬间凉得比脚下的冻土还硬。
她彻夜未眠,将随身携带的《织魂族灭门录》残卷翻了无数遍。
终于,在一页被血污浸透、字迹模糊的纸页角落,她找到了一个几乎被划去的名字。
沈知悔。
二十年前,权倾朝野,掌控内廷生杀大权的东厂督主。
卷宗记载,当年递上构陷织魂族奏折的是朝臣,下达口谕的是老皇帝,可真正手持屠刀、率领缇骑踏平谢氏三百里祖地的,却是这个早已在史书上失踪的男人。
与此同时,京城。
早朝的气氛压抑得像一块铁。
“臣,联名弹劾幽诉司监察使裴照!”御史大夫声如洪钟,“尊傀为官,乱政媚妖!以金锁邪术代天子牧民,国之将亡,必有此兆!”
数十名官员齐刷刷跪下,声浪震得殿宇嗡嗡作响。
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迫于群臣压力,最终还是吐出了几个字:“暂缓幽诉司扩权,裴照……闭门思过。”
裴照面无表情地谢恩,退朝。
是夜,他独坐书房,灯火摇曳。
正当他以为今夜又将是一个无眠之夜时,窗棂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一抹流转的金光。
那金光在他面前的空地上,自行交织,勾勒出一幅微缩的“九州织络图”。
那是织律之网的实时舆图,比李砚舟的遗稿更加完整,更加鲜活。
如今,这张大网已经延伸出了第七条粗壮的支流,而支流的尽头,赫然指向京郊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铁矿场。
图旁,缓缓浮现出四个冰冷的金字:
“他在下面。”
裴照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记得那个地方!
二十年前,那里曾是京城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人间地狱——东厂私狱。
三日后,韩昭一身戎装,率领一队亲信封锁了整片矿山。
她如今已不再是那个对“金锁治国”嗤之以鼻的北疆副官,而是织律最坚定的推行者之一。
矿场之下,果然别有洞天。
他们掘地三尺,找到了一间深埋地下的巨大密室。
出乎意料,室内没有任何尸骨,空旷得可怕。
只有正中央,悬挂着一面一人高的巨大铜镜。
镜面光滑如水,却不映人脸。
凑近了看,才能发现那镜面深处,竟是无数张哀嚎扭曲的面孔,密密麻麻,交织成一片绝望的海洋。
全是织魂族人的亡魂!
“取镜!”韩昭厉声下令。
就在士兵伸手触碰镜框的瞬间,镜中万千魂魄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苍白阴鸷的中年男人的脸。
沈知悔!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我不是为了权,是为了‘净世’。你们织魂一族,掌握了太多不该属于人间的阴诡秘术,尔等存在一日,这天下便永无宁日!我,是在替天行道!”
话音刚落,铜镜“咔嚓”一声,迸裂成无数碎片。
一道浓郁如墨的黑气从碎裂的镜中猛地窜出,如游蛇般遁入地缝,消失不见。
阿菱的房门外,谢承悄无声息地出现,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黑檀木匣,递了过去。
阿菱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截焦黑的指骨。
她一眼就认出,指骨上套着的那枚素银尾戒,属于谢扶光的母亲,她的亲姑姑。
“她若在,必亲手杀他。”谢承的声音依旧平铺直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我不能让她等来的这一天,变成另一个仇恨的轮回。”
阿菱握紧了手中的量魂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可若放过他,我织魂族七百二十九口冤魂,谁来祭?”
安魂院。
柳青禾正在给第一批通过考核的“验心师”上课。
一个弟子忽然举手提问,眼中带着困惑:“执事,若有一天,验心台判错了怎么办?”
柳青禾怔住了。
她望向远处那座沐浴在阳光下的铜炉,轻声答道:“那就说明,是我们的心,先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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