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扶住柳嬷嬷软倒的身体时,一股腐朽的死气已经从她七窍中逸散开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续命丹丸,强行塞入她口中,醇厚的药力暂时护住了她最后一丝心脉。
柳嬷嬷失神的双眼缓缓聚焦,落在裴照焦急的脸上,浑浊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淌下。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断断续续地,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贵妃……娘娘她……没走……”
“她的怨气……附在了那面‘照妄鉴’上……成了器灵……”
“要活……就要祭养……每年……要一个织魂血脉的孩子……”
裴照的心沉到了谷底。
柳嬷嬷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死死抓住裴照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阿菱……那孩子……从记事起……就被喂食贵妃的骨灰……她学的每一针,都是贵妃教的!她就是贵妃……养在身边……最好用的那把刀啊!”
话音落,柳嬷嬷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她干枯的手却依旧紧攥着,裴照用力掰开,一枚温润的半块玉珏从她掌心滑落。
玉珏上,刻着一个古老的“契”字。
他猛然想起密报中提及的,织魂一族丢失的信物——承契印!
将这半块玉珏与之前在谢扶光那里见过的另一半拼合,正是一枚完整的印章。
唯有持印者,方可唤醒织魂全族封印于京城地下的三百六十具祖傀!
裴照立刻将玉珏收入怀中,朝着废弃宫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凝重如铁。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复仇。
这是一场从二十年前,从那场灭门惨案开始,就布下的天罗地网。
谢扶光也好,阿菱也罢,从始至终,都是棋盘上早就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
废弃的偏殿内,烛火幽微,映得人影幢幢。
谢扶光一脚踏入,殿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
大殿中央,阿菱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神情木然。
她的头顶,正悬着那面布满裂纹的铜镜。
七根比发丝还细的银丝从镜中垂下,森然刺入她头顶七处大穴,将她牢牢掌控。
银丝的另一端,连接着分立于殿内七个方位的七具高大战傀,那些傀儡双目空洞,了无生气,赫然是七具被炼化了的死士。
镜中,那张属于贵妃的、阴鸷而华贵的脸庞缓缓浮现,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冷笑。
“你以为你是来救她的?谢扶光,你太天真了。”
“你不过是我为我的新傀儡,准备的最后一块磨刀石!”
话音刚落,阿菱猛然抬头!
她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此刻已是一片骇人的惨白,没有半分属于活人的神采。
她手中凭空出现一把淬着幽蓝光芒的傀儡刀,身影一闪,快如鬼魅,毫无征兆地直刺谢扶光的心口!
这一刀,凝聚了织魂术的精髓,狠辣,精准,避无可避。
可谢扶光,竟不闪不避。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在眼前放大,任由那锋利的刀尖,穿透衣衫,刺入胸膛。
“噗嗤!”
鲜血飞溅。
但那血,并非喷涌而出,而是在接触到刀身的瞬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爆,化作一片血雾,将整片地面尽数染红!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血泊之中,竟缓缓浮现出万千个密密麻麻的血色掌印!
每一个掌印都奇小无比,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与悲悯!
“请罪印!”镜中贵妃的虚影发出一声尖叫,“你娘竟然把族印藏在了你的心头血里!”
这是当年谢母在临终前,以生命为代价,打入谢扶光体内的最后一道守护。
它平日里沉寂无声,唯有在至亲血脉的攻击下,以心头血为引,方能触发!
阿菱持刀的手触及那血色掌印,仿佛被万道惊雷同时劈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一股巨力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谢扶光脸色煞白,强忍着穿胸的剧痛,缓缓举起了袖中的真言铃。
她没有去管伤口,而是以那枚古朴的铜铃为引,用一种残破不全、却又带着无上悲悯的古调,低声吟唱起来。
那是织魂一族的安魂曲。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她每唱一句,阿菱身上便有一根银丝应声崩断!
每断一根,镜中贵妃的虚影便扭曲一分,发出的嘶吼也愈发疯狂。
“……南方不可以止些,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歌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穿透魂魄的力量。
阿菱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惨白的双眼中,渐渐渗出两行血泪。
无数被强行灌输的、属于贵妃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翻腾,与她自己深藏的过往激烈碰撞。
当谢扶光唱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已是沙哑不堪,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归来不问罪,只问归途。”
正痛苦挣扎的阿菱,动作猛然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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