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烛火彻夜未熄。
朱允炆站在东暖阁窗前,指间捻着昨夜那枚蛇形镖。镖尖仍带着阴冷的寒意,布条上“灯下黑,勿临险地。箭在楼顶,香在地窖。——无名”十六个字,墨迹犹新。窗外天色将明未明,金陵城还沉睡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
“陛下。”王钺躬着身快步入内,声音压得极低,“宋指挥使急奏,夫子庙确有异状。暗探回报,地窖虽然封控,但今日卯初时分,庙后秦淮河码头有三艘乌篷船靠岸,卸下十余口木箱,箱身烙印着‘内官监丙字库’字样,却无批条。”
朱允炆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窗外东南方向——那里,夫子庙九丈灯楼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传旨。”他截断王钺的话语,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日中秋巡幸夫子庙,照旧进行。但命魏国公徐辉祖,暗中控制钟鼓楼、秦淮河两岸所有制高点,尤其是正对夫子庙主殿的聚星楼、临江阁两处。调新军第二营火枪手三百人,换装便衣,混入观礼人群。若遇异动,无须请旨,立时镇压。”
他转身,从御案暗格中取出一枚通体乌黑、仅掌心大小的龙纹令牌。令牌入手沉重,龙鳞纹路以暗金丝线镶嵌,在烛光下流转着幽冷光泽。
“将此令,”朱允炆将令牌交到王钺手中,“秘密交予‘龙牙’。告知他们:今日许其临机专断之权,凡涉及‘影蛇’逆党,不论身份、不论场合,皆可先斩后奏。朕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王钺双手捧着令牌,掌心已沁出冷汗:“陛下,这权柄是否…”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朱允炆打断,“昨夜那枚飞镖能无声无息钉入朕的寝宫,说明‘影蛇’在宫中的渗透,比我们想象得更深。今日中秋大典,万民瞩目,若让他们得逞,动摇的不只是朕一人,更是整个大明的根基。”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记住,令牌交接,绝不可经第三人之手。你亲自去。”
“奴婢遵旨!”王钺躬身退出,身影迅速消失在廊道尽头。
朱允炆重新望向窗外。晨雾渐散,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将夫子庙的琉璃瓦映成暗金色。
今日,注定不会太平。
丹阳驿,官道旁。
况钟扶着驿馆门柱,大口喘息。胯下第三匹战马口吐白沫倒毙在驿道旁,他连夜奔袭二百余里,此刻距离南京城还有最后四十里。
“大人,喝口水。”驿丞端来粗陶碗,满脸忧色,“前头官道昨夜山崩,碎石堵了半里,清理至少需两个时辰。要不…换走水路?从驿站后头的渡口搭船,顺流而下,一个时辰就能到南京燕子矶。”
“山崩?”况钟猛地抬头,“何时的事?”
“约莫子时左右,动静极大,驿站瓦片都震落了几块。”
况钟心中一凛。子时…正是他刚出苏州不久!太巧了!
他快步冲出驿馆,翻身跃上驿丞备好的备用马匹,直奔驿后高坡。站在坡顶极目远眺,东南方向南京城轮廓已清晰可见,但就在那片天空下——
一道诡异的、盘旋上升的暗灰色烟柱,正从夫子庙方向缓缓腾起!
烟柱并非笔直,而是如同一条扭曲的巨蛇,在晨曦中扭动盘旋,形态竟与“影蛇”令牌上的图案有七分相似!
“糟了!”况钟浑身冷汗瞬间浸透内衫,“这烟柱…分明是诱饵!他们在用烟雾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真正的杀招不在夫子庙内,而在…”
他猛然转身,望向东北方向——那里,浩浩长江如一条玉带蜿蜒,江面上晨雾弥漫,隐约可见几艘大船的黑影正逆流而上。
“速去江边!找船!快!”
话音未落,他已策马冲下高坡,直扑长江渡口。
同一时刻,长江江心。
三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号的双桅漕船,正借着浓重晨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南京水西门码头疾驰。船身吃水极深,显然载着重物。
为首大船的船头,一个身披玄黑斗篷的身影迎风而立。江风掀起斗篷一角,露出那只扶在船舷上的左手——
赫然只有四根手指!
指节粗大,疤痕纵横,小指根部齐根断去,伤口早已愈合多年,却仍显狰狞。
此人的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在雾气中闪烁着鹰隼般锐利冰冷的光芒,与寒山寺密室里死去的那个“四指人”如出一辙!
“舵主,还有三里就到水西门。”一名精壮水手躬身禀报,“码头那边传来信号,一切按计划进行。夫子庙的‘蛇烟’已经升起,皇城司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全被吸引过去了。”
“很好。”斗篷下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草原口音,“三十六口‘礼箱’,都备妥了?”
“已全部换上‘内官监’封条,半个时辰前已由我们的人押运进城,此刻应该已经送到夫子庙偏殿。只等午时陛下点灯,机关触发…”
“不。”四指人突然抬手打断,“计划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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