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乾清宫西暖阁内烛火通明。
朱允炆身着明黄常服独立在地图前,手指缓缓划过江南诸府。案上摊开着数份密报——苏州东山遇刺案详录、寒山寺“四指人”画像、太仓市舶司的异常船运记录,以及那块刻着“中秋月明”的青铜令牌拓本。
窗外天色未明,秋风透窗而入,吹动烛影摇曳。
“王钺。”
“奴婢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王钺躬身应道。
“传旨。”朱允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第一,密令徐辉祖,从京营新军第一师抽调三千精锐,以‘秋操演练’为名,三日内分遣至苏州、松江、常州三府要隘。所有调动需夜间进行,部队抵达后化整为零,隐匿于城外军营、驿站及漕运卫所,不得惊扰地方。此部暂归宋忠节制。”
王钺提笔疾书,朱砂在明黄绢帛上洇开。
“第二,敕令漕运总督衙门,即日起对运河各枢纽——淮安、扬州、镇江、苏州河段——施行双重查验。所有往来船只,无论官私,需持户部新颁‘验关文牒’方可通行。凡无文牒、载货可疑、船籍不明者,一律扣查。违者以通逆论处。”
朱允炆转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第三,命皇城司指挥使宋忠持朕手谕,星夜赶赴苏州。授其‘钦差巡防使’衔,总揽江南剿‘蛇’事宜。苏州府、太仓市舶司、漕运苏州分司及驻防新军,皆听其调遣。朕授其临机专断之权——遇紧急事态,可先斩后奏。”
王钺笔尖微顿,抬眼看向皇帝:“皇爷,宋指挥使此去,权柄是否过重?况钟况知府那边…”
“况钟臂伤未愈,且需专注清丈田亩、推行新政。”朱允炆打断道,“‘影蛇’布局深远,非一府之力可制。宋忠久掌暗卫,擅长此道。况钟明,宋忠暗,正可相辅相成。”
他顿了顿,又道:“传第四道旨:命‘龙牙’全力锁定寒山寺‘四指人’行踪。此人必是‘影蛇’在江南之关键枢纽。寻机斩除,务求在中秋前断其首脑。记住——要活的难,死的也可,绝不容其继续联络各方。”
“奴婢领旨。”王钺写完最后一道旨意,轻声道,“皇爷,距中秋尚有十四日,如此布置是否过于急促?万一打草惊蛇…”
“正因尚有十四日,才来得及张网。”朱允炆走回案前,手指点在地图上的苏州城,“‘影蛇’既将行动之日定于中秋,此前半月必是各路人马最后集结、物资调配之期。朕此时出手,正可打乱其节奏,迫其仓促应变。而仓促之间,最易露出破绽。”
他抬眼看向窗外渐白的天色:“传旨后,你去一趟文渊阁。告诉三位阁老:今日早朝推迟一个时辰,朕要他们先议一议——若江南七镇中秋生变,朝廷当如何应对。”
“是。”
王钺躬身退出暖阁。朱允炆独坐案前,目光落在“中秋月明”四字上。
月明…人聚…灯亮…
他忽然想起《大明时报》前日送审的版面——苏州知府况钟拟于中秋夜在观前街办“万民灯会”,与民同乐。
好一个“与民同乐”。
朱允炆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辰时。
况钟右臂裹着绷带,端坐府衙二堂。堂下站着府衙捕头徐荣、皇城司驻苏州百户赵简,以及新从南京调来的两名军务参赞。
“昨夜接到密旨。”况钟将抄录的旨意传阅众人,“宋指挥使三日内抵苏。在此之前,我等需做三件事。”
他伸出左手三指:“第一,借追查东山刺客同党之名,对城西所有商号、货栈、车马行展开排查。重点查周记米行、福源绸庄、隆昌货栈——这三家近三月货流异常,且与漕帮往来密切。”
徐荣拱手:“大人,无确凿证据便大举排查,恐引商民不安。”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况钟沉声道,“排查时以‘东山刺客携火药潜逃,恐危及民宅’为由。记住——查的不是货,是人。所有掌柜、账房、伙计,一一核验身份文牒,询问八月以来行踪。有疑者,带回府衙细问。”
“第二,”况钟看向赵简,“皇城司暗线全部启动。青楼、赌坊、茶馆、漕帮堂口,凡三教九流聚集处,增派眼线。重点探听两类消息:一是有无陌生面孔大量涌入苏州;二是市面上可有异常物资流动——特别是硝石、硫磺、铁器、桐油。”
赵简点头:“属下明白。另外,寒山寺那边…”
“寒山寺交给‘龙牙’。”况钟打断道,“你我勿插手,只需在外围布控,防其外逃即可。”
“第三,”况钟转向两名军务参赞,“请二位联络驻苏新军指挥使,从明日起,每日派三队骑兵沿运河巡防。白日一队,夜间两队。遇可疑船只,立即登检。”
众人领命欲退,况钟又补了一句:“所有行动,务必在宋指挥使抵达前取得进展。本官要让宋指挥使一下船,便有线索可循。”
城西周记米行。
捕快封住前后门,衙役涌入店内。掌柜周德海赔着笑迎上来:“各位差爷,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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