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深以为然:“燕王所言极是。唇亡齿寒,我家王爷亦深感不安。只是……朝廷势大,陛下手段酷烈,江南税改,动辄派新军弹压,听闻京营又列装了新式火炮……硬抗,恐非良策啊。”他这是在试探朱棣的底牌和决心,同时也表达了宁王的顾虑。
姚广孝适时接口,声音平和却带着蛊惑力:“阿弥陀佛。施主所言不差,朝廷势大,然其势分散于四海,其心急于求成。陛下改革,触及利益众多,江南士绅、军中旧勋,岂无怨言?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暗流涌动。若北平能与大宁互为犄角,同气连枝,朝廷必不敢轻举妄动。即便……即便真有万一,两家合力,共御北虏(指蒙古,此为混淆视听),亦能保我朱家北疆门户不失,为朝廷守住这半壁江山,届时,陛下又岂能不念及我等苦劳?”
他巧妙地将“造反”包装成了“自保”和“为朝廷守边”,并且暗示联合的可能性。
朱棣紧接着道:“道衍大师所言,正是本王心中所想!请使者转告宁王弟,只要他能在关键时刻,保持中立,或……在粮草、情报上予以些许方便,他日若北平得存,本王必不忘兄弟之情!大宁所需,本王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他没有要求宁王直接起兵响应,那样不现实,只要求其保持中立并暗中提供有限支持,这降低了朱权的风险,也更容易被接受。
幕僚沉吟片刻,拱手道:“燕王殿下之意,下官定当一字不差,转禀我家王爷。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还需王爷自行决断。”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承诺,但对方没有直接拒绝,并且愿意传递信息,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朱棣知道,对于朱权那样精明而谨慎的人,能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
“有劳使者。”朱棣脸上露出了真诚(至少看起来如此)的笑容。
送走宁王使者,朱棣与姚广孝回到密室,脸上都轻松了不少。
“宁王这边,算是埋下了一步闲棋。”朱棣道,“即便他最终不敢动手,只要他不倒向南京,便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姚广孝点头:“然也。如今,外力(蒙古)已初步联络,内援(宁王)已埋下伏笔。王爷,是时候,让下面的人,也动起来了。”
朱棣眼中寒光一闪:“不错!以‘秋狩’为名,护卫队的演练,该加大范围和强度了!要让儿郎们熟悉真正的战场,而不是在这王府里空耗!”
燕王府自认为隐秘的异动,并未能完全逃脱那张无形巨网的监控。
数日后,南京,皇城司指挥使值房。
宋忠面无表情地听着来自北平的紧急密报。密探冒着极大的风险,用密写药水传递回关键信息:
“目标(燕王府)近日异常:一、以‘祈福’名义,频繁接待西域、蒙古喇嘛僧侣,姚广孝与之闭门长谈,内容不详,疑与外部势力勾结。二、宁王府使者秘密抵燕,会谈内容不明,但宁王与燕王近来书信往来明显加密、频繁。三、燕王府护卫近期‘秋狩’次数陡增,范围扩大至北平西北、东北山区,已超出常规演武范畴,疑似以狩猎为名,进行实战环境下的长途机动、潜伏、突击演练。”
宋忠的眉头微微皱起。僧侣、宁王、实战演练……这几条信息结合在一起,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燕王朱棣,正在加速整合外部势力,安抚(或拉拢)潜在盟友,并以其王府护卫为掩护,进行着紧锣密鼓的军事准备。
他立刻起身,亲自带着这份密报,前往乾清宫。
暖阁内,朱允炆仔细阅读着宋忠呈上的急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冷笑。
“祈福?怕是去求蒙古的菩萨保佑他造反成功吧!”朱允炆将密报放下,语气嘲讽,“联络宁王?哼,朱权那个滑头,不见兔子不撒鹰,朱棣想拉他下水,没那么容易!”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至于实战演练……看来,朕的这位四叔,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沉吟片刻,对宋忠和侍立一旁的徐辉祖(恰好也在商议军务)下令:
“宋忠,让你的人,设法摸清那些喇嘛僧侣的具体来历和底细,最好能拿到他们与蒙古部落勾结的确凿证据!同时,加强对宁王方向的监控,看看朱权到底会作何选择。”
“徐辉祖,你在北平,给朕盯死了他的护卫队!他们不是喜欢‘秋狩’吗?找机会,以‘联防’、‘核查’等名义,派兵靠近其演练区域,进行‘观摩’,施加压力!同时,进一步压缩其物资采购渠道,尤其是铁料、皮革、硝石等军需物资!”
“臣遵旨!”两人齐声应道。
朱允炆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北平的位置上,眼神冰冷:
“他想借外力,朕就断其外援!他想练精兵,朕就压其空间!他想拉盟友,朕就分化瓦解!倒要看看,是他这困守孤城的藩王手段多,还是朕这执掌天下的皇帝,资源厚!”
“僧侣北行,王府异动……不过是灭亡前的最后疯狂罢了。”朱允炆的声音带着绝对的自信,“传令下去,总参谋部制定的各项预案,即刻进入最后准备阶段。朕,等着他朱棣,先打出第一拳!”
南北双方,都已剑拔弩张。燕王府的异动,如同暴风雨前愈发低沉的气压,预示着那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已然迫在眉睫。
(第6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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