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林凡在最后的手稿中写道:“最危险的敌人,往往戴着最悲悯的面具。他说要拯救世界——用烧毁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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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泰昌三年正月十五,元宵夜
地点: 江西吉安府,一个刚刚通上煤油的山村
村祠堂前的晒谷场上,挂起了十二盏新发的煤油灯。这是“燎原计划”推行半年的成果——格物院与工部联合组建的“光明使”小队,翻山越岭将灯具、油料、使用手册送到每一个登记在册的村庄。
今夜是第一次试点亮灯。
孩童们仰着小脸,看那比蜡烛亮数倍的光晕,发出欢快的惊叹。老人们则围在灯下,眯着眼想看清手中纺锤的线头。村塾的夫子激动得胡须发颤:“往后夜课,再不怕费眼了!”
但火光也引来了暗处的豺狼。
子时刚过,一群蒙面人冲进村庄。他们不抢财物,只做一件事——砸灯。
玻璃灯罩碎裂声、妇女惊叫声、孩童哭喊声混成一片。为首的蒙面人声音嘶哑:“都听好了!这煤油灯是‘妖火’,用了会断子绝孙!朝廷要抽你们的魂,去填那劳什子铁甲舰!”
一个老汉护住最后一盏灯,被一脚踹倒。灯油泼洒,遇火即燃,瞬间点燃了他的棉袄。
“爹!”一个青年目眦欲裂,抄起锄头扑向蒙面人。但对方抽出腰刀——不是寻常兵器,是制式军刀。
血光溅在未燃尽的煤油上,火苗跳动如鬼魅。
当府城官兵赶到时,村庄已一片狼藉。 十二盏灯全毁,三人死亡,十一人重伤。最令人胆寒的是,每具尸体旁都用血画着那个螺旋符号——烛影的标记。
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师时,泰昌帝正在批阅“燎原计划”第一阶段汇总:全国煤油灯普及率7.2%,新式学堂覆盖率3.8%,铁甲舰仅建成四艘。
离60%的生死线,遥不可及。
“他们不想给我们时间。” 皇帝将急报摔在案上,眼中血丝密布,“杀鸡儆猴。让天下百姓觉得,接受新政会引来杀身之祸。”
林怀瑾站在下首,拳头攥得咯咯响:“陛下,让儿臣去江西。三个月,必揪出凶手——”
“凶手是谁重要吗?”韩文远声音沙哑,他刚完成对全国烛影残余势力的第三轮清剿,“是庆王余党?是罗兰收买的土匪?还是那些蜡烛行会雇的亡命徒?都可能是,也都可能不是。他们要的不是杀几个人,是制造恐慌。”
他展开一份地图,上面标注着半年来四十七起类似事件的发生地:“看分布——全部发生在‘燎原计划’推进最顺利的地区。他们在挑最有希望的火种,一个一个掐灭。”
石磊坐在轮椅上,腿上摊着一份技术图纸:“还有更糟的。我们设在汉阳的煤油分馏厂,三天前发生爆炸,不是事故——有人在原料油里混入了高燃性杂质。生产线至少要停三个月。”
许长青刚从辽东回来,身上还带着塞外的风霜:“女真那边也开始出问题。我们送去的第一批链霉素,有三个部落的人用药后出现严重幻觉,说是‘药里有鬼’。萨满跳出来说,这是汉人的阴谋。”
满室死寂。
泰昌三年开局,处处受挫。
皇帝走到窗前,看着宫城外渐次亮起的煤油路灯——那是林凡设计的京师试点工程,已稳定运行两年。灯火连成光河,美得虚幻。
“林凡公当年……遇到过这样的事吗?”他轻声问。
顾莲舟也在场,她缓缓点头:“遇到过。在临川推广新式织机时,有织户被威胁‘敢用新机就砍手’;在山东修水利时,有胥吏暗中破坏水闸。但他总是说——”她顿了顿,模仿林凡的语气,“‘反动势力越疯狂,说明我们越接近胜利。因为他们怕了。’”
“可父亲有办法破局。”林怀瑾痛苦道,“他会设计更巧妙的方案,会找到敌人的弱点,会……”
“会犯错。”顾莲舟打断儿子,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这是他昌乐知县任上的日记,从未示人。你们看看。”
众人围拢。日记某一页写着:
“今日又有两户农民被地痞砸了秧苗,因他们用了新育秧法。我坐在田埂上,看着那些被踩烂的嫩芽,第一次怀疑——我是不是太急了?我把未来强塞给这个时代,却要这些最脆弱的人承担代价。”
“夜里去见徐阶先生。他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急不得。但你也要明白——有些火候,是等不来的。等来的时候,菜已经馊了。’”
“我懂了。不能等,也不能硬推。得让百姓自己‘要’。他们要的,不是煤油灯,是光明;不是铁甲舰,是安全;不是新政,是更好的日子。我得把‘技术’翻译成‘日子’。”
泰昌帝反复咀嚼最后一句:“把技术翻译成日子……”
“是的。”顾莲舟合上日记,“所以后来,他不再说‘此乃新式织机’,而说‘用这个,一天能多织三丈布,多换半斗米’;不说‘此乃煤油灯’,而说‘有了它,你家娃晚上能多认十个字,将来也许能中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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