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大学堂·精密仪器坊
晨光透过高窗,落在石磊满是油污的手上。他正俯身在一台黄铜结构的仪器前,用镊子调整着镜片的角度。
“第十二次校准。”他喃喃自语,眼睛紧贴目镜。
视野里,丝绸的经纬纤维清晰可见——比传统“寸锦验纬法”用肉眼判断,精确了十倍不止。仪器旁摊开着图纸,标题写着:《便携式显微检验仪·第三代改良型》。
门被推开,王睿提着食盒进来:“又通宵?林阁老上回见你眼下乌青,特意嘱咐我盯着你作息。”
石磊头也不抬:“最后一点。你看——”
他让开位置。王睿凑近目镜,倒吸一口气:“这……连丝线上的毛糙都看得清!若用这仪器验苏州那批‘云雾锦’,何须争议三日?”
“不止。”石磊走到另一张工作台,掀开绒布。底下是一套更复杂的装置:天平、玻璃管、酒精灯、冷凝器。
“成分分析箱。”他眼睛发亮,“丝绸是否掺了劣丝,茶叶是否熏硫,药材是否霉变——不必再靠老师傅的鼻子和舌头。取少许样本,按流程操作,半个时辰出结果。”
王睿抚过那些精致的铜件与玻璃:“造价不菲吧?州县检验所可负担得起?”
“第三代显微仪,用料简化了三成,核心镜片采用新打磨工艺,成本已降至八十两。”石磊递过账册,“若朝廷批量采买,五十两可成。至于分析箱……正在试制‘简易版’,专验常见项目,目标三十两。”
他顿了顿:“林阁老说过,技术推广要‘先示范,后普及’。我想请阁老批个条子,借一批仪器去——”
“青州。”王睿接口,神色变得严肃,“我刚从自强衙门回来。林阁老选了青州,作为《检验法》与‘新式田亩清丈’双试点。”
石磊一愣:“青州?那不是……”
“对,青州知府汪兆麟,是高拱高阁老的得意门生。”王睿压低声音,“土地清丈触动的利益,比商事检验大十倍。选青州,是硬碰硬。”
自强衙门的午后
自强总理事务衙门·签押房
林凡面前摊着青州的舆图与田册。老周侍立一旁,赵虎则刚从青州密探归来。
“汪兆麟表面恭顺,私下已联络青州三大姓——陈、孙、胡。”赵虎禀报,“这三家占青州良田四成,隐田更不知几何。他们放话:‘林阁老要验布验茶,随他去。但要丈量祖产,除非踏着青州士绅的脊梁过去。’”
林凡手指划过舆图上标注的田庄:“朝廷去年减免青州赋税三成,是因水患。如今看来,水患是真,但借此隐匿田亩、逃漏税赋,怕也是真。”
老周递上一份旧档:“老爷,这是五年前青州上报的灾损清册。当时核验官员……是程文瑞的门生。”
林凡抬眼:“程御史近来安静得很。原来在这等着。”
他合上册子:“青州试点,陛下亲批。汪兆麟不敢明抗,必会阳奉阴违。我们的对策是——”
门被叩响。王文轩引着一人进来,竟是宸亲王朱载堃。他伤势已愈大半,但行走仍需拄杖,气色却比黑水洋战后好上许多。
“殿下!”林凡等人忙起身。
朱载堃摆手:“师生之间,不必多礼。”他坐下,目光扫过舆图,“青州的事,我听说了。父皇让我带句话。”
众人肃立。
“父皇说:‘林凡,朕给你青州,是让你试剑,不是让你折剑。’”朱载堃声音平稳,“意思是,许你碰硬,但要碰得巧,碰得有理有据,碰得……让朝堂上那些人,无话可说。”
林凡深深一揖:“臣明白。殿下此来,不止传话吧?”
朱载堃笑了:“瞒不过老师。我向父皇请了差事——总督‘青州海事营造分局’。青州临海,有新设船坞。我以督造海防舰只为名驻跸青州,实则……为老师压阵。”
林凡心头一热。宸亲王这是以亲王之尊,亲赴险地为改革护航。
“此外,”朱载堃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这是韩文远从海上传回的。”
密信内容(译自罗兰文密码)
“学生文远顿首:舰队抵吕宋以西‘香料群岛’,见西方商站林立。其间有船名‘进取号’,载有新式测绘仪,测水深、绘海图之精,远超我朝。更见其甲板载六门‘长管旋膛炮’,射程估算为我红夷炮两倍。
学生设法结交其随船学者,得悉西方诸国已成立‘远东方略协会’,专研如何‘与东方帝国通商并获取技术优势’。其会议记录有言:‘大晟自强改革若成,将成为不可撼动之巨兽。故必须在改革初期,通过技术封锁、商业诱骗、扶持内部反对派,延缓其进程。’
另有一事:学生在当地见数名汉人,口音似闽南,却与西方商人密谈频繁。窃听片段,似涉及‘东南货栈’与‘田亩账册’……学生疑与国内势力勾结。
舰队不日将返航,此信由商船辗转传回。望恩师警惕。——文远于香料群岛,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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