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以一系列务实成果初步证明了自身价值,朝堂之上针对其“无用”的攻讦暂时平息。然而,利益的触动与理念的冲突,从未真正消失。它们如同暗流,在平静的海面下悄然汇聚,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掀起新的波澜。而这波澜的起点,竟源于一次看似寻常的“天灾”。
初夏,京师地区连续出现异常天气,先是连日阴雨,继而小范围冰雹损毁了些许农田。这本是寻常气象,却被钦天监中一位与保守派关系密切的官员抓住了机会。
他连夜密奏皇帝,称观测天象,发现“荧惑守心”、“异星犯紫微”,乃大凶之兆,主“刀兵”、“饥馑”,并隐晦地将此天象与“不尊古制、妄兴奇技”联系起来,暗示这是上天对朝廷偏离“正道”的警示。
这份密奏,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保守派心中积压的不满。他们虽不敢明指林凡,却在各种场合散布“天象示警,当反省政事”的言论,试图借此营造不利于新政的舆论氛围。
江南的残余势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他们迅速行动,一方面资助那些反对新政的文人,在江南各大书院鼓噪“新政扰天,故降灾异”;另一方面,故技重施,再次伪造了一份来自江南数州、声称受新政“苛政”所苦、祈求朝廷“回归仁政”的“万民折”,并通过其在朝中的代理人,迅速呈递御前。
这一次,他们学乖了,不再直接攻击林凡,而是将矛头指向具体的新政措施,如指责“清丈田亩”实为“与民争利”,“推广新农具”是“强迫百姓”,将天灾与人祸巧妙地嫁接在一起。
朝会之上,几位御史再次出列,言辞不再像上次那般激烈,却更加阴险。
“陛下,天象示警,不可不察。近来京畿灾异,江南民情浮动,是否当暂缓某些过于激进之举,以示敬天爱民之心?”
“格物院虽有小成,然其专注奇巧,是否过于侧重‘器’而忽略了‘道’,以至引得天道不满?”
这些言论,裹挟着“天意”与“民意”,极具迷惑性。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也开始面露犹疑。皇帝看着御案上那份厚厚的“万民折”,听着殿下“顺应天意”的呼声,眉头紧锁,目光再次投向了林凡。他可以无视朝争,却无法完全忽视“天意”与“民怨”的压力。
面对这新一轮裹挟着“天命”与“伪民意”的攻击,林凡知道,简单的辩解或强硬的反驳都已无效。他必须用更高级的方式破局。
他并未立刻在朝堂上争辩,而是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他请求皇帝,允许格物院与钦天监,就此次“异常天象”进行一场公开的联合观测与研讨。
“陛下,天象高远,非人臣可妄测。然格物之道,在于观测、记录、推演。臣请陛下允准,令格物院地理科、算学科,协同钦天监,共同记录近日天象、气温、风向、雨量等数据,并查阅历史档案,比对类似气象记录,以科学之法,探究此次天气异常之成因。如此,方能明辨是非,不致为虚言所惑。”
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不是谈天象吗?那我就用你们不敢想象的、系统性的观测和数据来分析天象!将虚无缥缈的“天意”,拉回到可以观测、可以讨论的现实层面。
得到皇帝默许后,格物院立刻行动起来。地理科的学员们,在林凡的指导下,制作了简易的雨量器、风向标,设立了数个观测点,日夜记录数据。算科学员则负责整理数据,并查阅翰林院和钦天监存档的历代气象记录。
数日后,一份由格物院和钦天监部分开明官员联合署名的《京畿异常天气观测分析》呈递御前。报告以详实的数据指出,此次连阴雨及冰雹,与历史上某年同期气象记录高度相似,乃特定气候条件下的正常现象,并初步分析了其形成机制(冷暖气流交汇),与所谓的“荧惑守心”等星象并无直接关联。报告还附上了详细的观测记录和数据对比图表,逻辑清晰,证据确凿。
与此同时,林凡动用“驿路”力量,迅速查清了那份“万民折”的造假源头,并将部分证据巧妙地透露给了几位以刚直着称的御史。
面对格物院那份条理分明、数据详实的报告,以及暗中传来的关于“万民折”造假的信息,皇帝心中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他震怒于有人竟敢屡次伪造民意、利用天象欺君罔上!
在接下来的朝会上,皇帝严厉申饬了那些借天象攻讦政事的官员,并明确表态:“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日后凡天象之事,当以钦天监与格物院会商为准,不得再妄加附会,淆乱视听!至于江南……朕自会派人核查真情实况,若再有无端构陷者,定严惩不贷!”
皇帝的支持,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局面。那些兴风作浪者,见势不妙,立刻偃旗息鼓,再次缩了回去。
这场风波,让安儿(林怀瑾)和格物院的学员们深受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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