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京城传来的消息却比倒春寒更冷冽几分。那份被皇帝留中一段时日的弹劾奏章，终究还是在某些势力的推动下，被正式下发廷议。这意味着，林凡必须直面来自朝堂的公开质疑和攻击。
青川驿的书房内，气氛凝重。林凡手中拿着通过徐阶渠道送来的抄件，上面罗列的三条罪状清晰刺目：
1. “更张祖制，标新立异”：指其在吏治、漕运、工坊等方面推行的一系列新法，斥为“违背祖宗成法，扰乱地方秩序”。
2. “聚敛民财，与民争利”：攻击其设立的官营工坊、推行“平准仓”等举措是“与商贾争利，盘剥百姓”，并质疑其账目不清。
3. “内帷不修，妇人干政”：此为最阴狠的一招，直指顾莲舟参与公务、创办慈安会、随行巡按等行为，称其“牝鸡司晨，有伤风化”，试图从道德层面彻底否定林凡。
“他们这是要彻底否定我们所做的一切！”赵虎气得一拳砸在桌上，茶盏震得叮当响。
顾莲舟面色微白，但眼神依旧沉静，她轻轻按住林凡微微颤抖的手（并非害怕，而是愤怒）：“夫君，清者自清。他们敢将此三条摆上台面，必是认为抓住了把柄。我们需逐一驳斥，且要驳得漂亮。”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赵虎，立刻将昌乐、临川及巡按各州县近年来的所有账册、工程记录、吏治考核档案、商税增长数据、以及‘平准仓’出入库明细，全部整理归档，抄录副本，准备送往京城！”
“是！”
“莲舟，”林凡看向妻子，“劳你将《临川新志》中关于各项新政初衷、成效、以及百姓反响的部分，精选汇编，尤其要突出新政如何抑制豪强、惠及普通民众。还有，‘慈安会’、蒙学堂的账目、受益者名录，务求清晰无误。”
“妾身明白。”顾莲舟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们既说‘妇人干政’，妾身便让他们看看，这‘政’干得是否得民心！”
接下来的日子，青川驿灯火通明。林凡亲自撰写辩驳奏章，每一个观点都用详实的数据支撑，逻辑严密，言辞恳切而有力。顾莲舟则带领着几位信得过的“女史”，日夜不停地整理文书、核对数据、编撰辅助材料。她甚至亲自动笔，写了一篇情真意切、理据充足的陈情表，以参政夫人的身份，阐述自己参与公益事业的初衷与成效，驳斥“干政”之说。
京城，奉天殿。气氛肃杀。林凡奉召入京，立于殿中，面对满朝文武各异的目光，以及御座上皇帝深邃难测的眼神。
御史率先发难，引经据典，慷慨陈词，将三项罪名又渲染了一遍。
轮到林凡陈述。他并未急于辩解，而是先向皇帝躬身：“陛下，臣之所为，皆在陛下洞察之中。然既有御史弹劾，臣请陛下及诸位同僚，先看几组数据。”
他示意随行的吏员（被特许携数据上殿）展开巨大的图表和账册摘要。
“此乃昌乐、临川两地，推行新政前后，赋税总额、商税比例、官仓存粮、参与以工代赈民户数量之对比图。”林凡声音沉稳，指着图表上清晰的上扬曲线，“数据在此，‘聚敛民财’从何谈起？此乃藏富于民，国库亦得充实！”
“此乃吏治考成法推行后，胥吏贪腐案件数量、百姓诉讼等待时间变化图。‘扰乱秩序’？臣以为，此乃重建秩序，提升效率！”
“此乃‘平准仓’设立以来，平抑粮价、赈济灾民之记录。‘与民争利’？臣实不知，稳定民心、保障民生，何错之有？”
他每说一项，便展示相应的数据图表，直观而震撼。不少中立官员开始微微颔首。
对于“更张祖制”，林凡坦然道：“祖宗成法，乃为安定天下，造福黎民。然时移世易，若旧法已不能解新困，甚至滋生积弊，臣以为，酌情变通，择善而从，方不负祖宗设立法度之本意！岂能墨守成规，坐视民生凋敝？”
最后，面对最敏感的“妇人干政”，林凡深吸一口气，郑重呈上顾莲舟的陈情表以及厚厚一摞“慈安会”、蒙学堂的成果记录。
“陛下，臣妻顾氏，乃已故国子监祭酒顾慎言之女，自幼受庭训，知书达理。其目睹地方民生多艰，自发组织官眷，行慈善之举，教化幼童，此乃臣妻仁心所在，亦是其身为士人之后、官员家眷之本分！其所为，皆有账目可查，受益百姓可按手印为证！‘干政’二字，臣妻担当不起，亦是对万千心怀善念、服务乡梓之官眷的污蔑！若此为‘干政’，臣请问，何为‘内修’？莫非视民间疾苦于无睹，方合‘妇道’？”林凡言辞铿锵，甚至带上了几分悲愤。
林凡的辩驳，有理有据，有数据有真情，尤其是关于“妇人干政”的反问，掷地有声。朝堂之上一时寂静。那些原本准备附议弹劾的官员，看着那详尽的数据和顾莲舟情真意切的陈情，也一时语塞。
此时，徐阶出列，缓缓道：“陛下，老臣以为，为政之道，在于实效。林参政在地方所为，虽有不合旧例之处，然其成效卓着，百姓拥戴，此乃不争之事实。至于其夫人顾氏之行，老臣以为，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于教化，有益于风俗。若因此获罪，恐寒天下士民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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