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关键只在于,湖广官场想用这颗人头,将案子推到哪一步为止。
陈瑞被这犀利的问题噎住,一时语塞。
一旁的都指挥使詹恩见状,立刻抢过话头,语气“恳切”地补充道:
“海御史!据擒获的匪徒初步供述,此事……或许与巡抚赵贤亦有牵连!恐是内外勾结!”
到了这一步,他也顾不得赵贤了,干脆将这可能的“大鱼”也抛出来,希望能满足钦差的胃口,尽快结案。
海瑞听完,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并未深究,反而将目光重新投向披头散发的按察使杜思。
“杜按察使,” 海瑞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去岁,岳阳王府辅国中尉朱英琰,在地方聚众抢夺,闹出人命,此事,按察司可曾知晓?卷宗何在?”
杜思面色微微一僵,随即强自镇定,露出一副茫然思索的样子,片刻后才迟疑道:“竟……竟有此事?下官……似乎并无印象。”
海瑞盯着他,目光如刀,缓缓道:“岳州府将此案详文,上报到了按察司。彼时,你正是按察副使,分管刑名。”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而且,据顺天府尹孙一正——招供——
是他受你之托,前去说合,你二人合力,以八百两白银,将此命案压了下来。是也不是?”
“招供”二字,如同惊雷,在杜思耳边炸响!
孙一正?!
那可是曾经的顺天府尹,堂堂小九卿之一!
竟然已经……下狱招供了?!
朝廷这次的动作,竟然如此迅猛酷烈!
杜思心念电转,正想该如何狡辩脱罪。
海瑞却已不再给他机会。袖袍猛地一挥,沉声下令,如同最终审判:
“湖广按察使杜思,徇私枉法,勾结宗室,压匿命案!逮拿下狱,严加审讯!”
“遵命!”
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轰然应诺,直接扑上前去,一人一边,死死扭住杜思的胳膊,不由分说便将他向外拖去。
“海瑞!你……你血口喷人!我乃朝廷正三品大员!你……”
杜思挣扎着,嘶吼着,声音却迅速被淹没。
陈瑞与詹恩跪在一旁,目睹此景,吓得魂飞魄散,连头都不敢抬,浑身战栗不已。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被京营士兵阻挡在外围,却依旧乌泱泱围观的百姓眼中。
虽然听不清具体言语,但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官被当场摘帽、锁拿,不少百姓忍不住拍手叫好!
无论缘由为何,见到贪官污吏落马,总是大快人心之事。
更何况,近来湖广水患,官府赈济不力,早已怨声载道,此刻见钦差雷厉风行,自然心生期盼。
当然,混杂在百姓之中的,亦有各方势力派出的眼线。
他们冷眼旁观,将码头上发生的一切细节牢记于心,随后便有三三两两的人悄然离开人群,快步向各自的主子回报去了。
钦差入城,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
不远处,一家临江酒楼的雅间内。
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人,正透过支起的窗户缝隙,死死盯着码头上的动静。
他,正是岷藩辅国将军朱常汶。
待到钦差队伍在三司官员(已无长官)的簇拥下离开码头,登上马车,再也看不清具体情形后,朱常汶才皱着眉头,收回目光,沉声问道:
“方才码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隔得远,看不太真切。”
一名身着九品官服的王府典簿,方才进门,此刻恭敬回道:
“回辅国将军,是三司长官——陈藩台、詹指挥使、杜按察使,甫一照面,便被海瑞下令摘去了乌纱。
其中按察使杜思,更是被海瑞当众指出罪状,直接由锦衣卫锁拿了下狱!”
朱常汶瞳孔微缩。
典簿继续禀报他看到的情形:“随后,天使宣旨,言辞极为严厉。
宣旨后,那位按察副使徐学谟便上前接旨,看样子,是取代了陈瑞,暂领布政司事务了。”
朱常汶对官场升迁兴趣不大,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个名字上,神色无比凝重:“宗正……邬景和也来了。”
虽说本朝驸马大多只是富贵闲人,但在此敏感时刻,宗人府的掌事亲临,其象征意义和潜在权力,不言自明!
这清晰无比地传达了一个信号——朝廷此次,绝不会仅限于处理几个地方官,而是要彻查宗室!
绝不善罢甘休!
朱常汶厌恶地冷哼一声。
不过死了一个给事中,一个布政参议而已,大明朝还能缺了当官的?
太祖爷当年杀了多少!?
如今连岳阳王府和一个巡抚都抛出来顶罪了,难道还不够?
非要寻根究底,闹得鸡犬不宁?
甚至连京营兵丁都调来了,这到底是做给谁看!
典簿不知主子心中愤懑,在一旁低声分析道:“将军,此次名义上虽以邬驸马为首,但观其行事,主事的必是海瑞,办事的则是栗在庭。
邬驸马与那位未曾露面的成国公,更多是为了震慑……震慑我等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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