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正愣住了,随即一股被戏耍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
这狗阉奴!
好大的胆子!
自己好歹是顺天府尹,位列小九卿!
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诓骗自己!
他心中暗恨,咬牙切齿,但在此等境地,却也不敢发作。
被欺骗的屈辱,叠加对未知命运的恐惧,让孙一正心中的烦躁与不安达到了顶点,几乎要将他吞噬。
在这种煎熬与愤懑交织的心情下,孙一正浑浑噩噩地跟着李进,终于来到了西苑的承光殿。
刚被引入殿门,还未看清殿内情形,便听到一个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势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朕既已将大政托付内阁,湖广之事,自当由阁臣主持。诸卿直接举荐接任人选吧。”
孙一正下意识地放缓脚步,悄悄抬起眼皮向前望去。
只见年轻的皇帝身着常服,背对着殿门,似乎正在端详着一架屏风上的图案。
而三位内阁辅臣——张居正、高仪、吕调阳,以及代表因病告假的杨博参与阁议的礼部尚书张四维,
四人整齐地站成一排,正对着皇帝的背影,躬身揖礼,气氛凝重。
一旁,值万寿宫的中书舍人郑宗学正伏案奋笔疾书,记录着殿内对话。
翰林院检讨沈鲤则在一旁默默地整理着堆积如山的奏疏。
引他进来的太监低声嘱咐他站在末尾等候,便悄然退下。
孙一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殿内众人似乎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未曾投来。
只听首辅张居正沉声奏道:“陛下,臣举荐,可升湖广按察副使徐学谟,为湖广右布政使,接替陈瑞之职。”
孙一正埋着头,眼角余光瞥着张居正的背影,心中冷哼一声。
他自然知道,这徐学谟是走了张居正的门路,才得以复起,出任湖广按察副使。
也正因如此,在此次湖广风暴中,徐学谟竟能置身事外,未受波及。
这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能趁此机会,加官进爵!
真是……岂有此理!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不过是区区一个参议,为了升任参政,
不仅掏空了家底捐出数万两“助饷修城”,私下里更是给当时的兵部尚书杨博送了不下十万两的厚礼!
那份表彰他“率领三晋士民,踊跃捐输,修筑城池堡寨六百余座”的烫金匾额,至今还挂在他家正堂之上呢!
如今这张居正,轻轻巧巧就扔出去一个布政使的实缺,真不知那徐学谟暗中孝敬了多少!
他正在心中暗自估量着一个布政使职位的“市价”,又听得次辅高仪开口道:
“陛下,湖广巡抚一职,关系重大,臣以为,可由河南巡抚梁梦龙调任。”
孙一正闻言,心底更是鄙夷。
梁梦龙如今是河南巡抚,风头正劲,此前就因推动海运有功,
据说已内定要加俸一级,距离总督之位,乃至日后步入中枢,也只差半步之遥。
如今看来,怕是没给这几位阁老送上足够的“心意”,便被一脚踢去了湖广这个火山口,蹚这趟浑水。
届时在湖广得罪了太多人,还想再进一步?怕是难如登天了!
孙一正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并非无因。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强行压制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巨大恐惧和不安。
一旦停止思考,那御座上少年天子带来的无形压力,以及自身前途未卜的惶恐,便会如同潮水般将他吞噬。
这时,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为这场简短的廷推画上了句号:“就依诸卿所议。
巡抚与布政使人选定下便可,其余属官,容后再议。”
话音刚落,朱翊钧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两道冷电,瞬间落在了站在殿末、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孙一正身上。
“孙卿来了啊。” 皇帝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湖广的事情,想必李进已在路上跟你分说清楚了吧?还需朕再为你解释一番吗?”
孙一正浑身汗毛倒竖,慌忙收敛所有杂念,脸上挤出最恭顺严肃的神情,躬身道:“回陛下!
李公公……李公公已在路上知会过微臣了!
微臣……微臣已知晓大概!”
朱翊钧点了点头,踱步回到御案之后,随手翻开一本奏疏,语气依旧平淡:“朕昨夜召见了曾在湖广任参议的温纯。
他说,彼时你正在湖广任布政使,于地方情弊,矿务民情,当是最为熟悉。”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看向孙一正:“孙卿,对此案,可有事要奏报于朕?可有所见,要教于朕?”
孙一正心中惶然已极,如同擂鼓!
果然是湖广的事找上门了!
他都离任一年零两个月了!
怎么这把火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道:“陛下明鉴!
臣在湖广任上时,虽才具不足,然亦夙夜匪懈,境内可谓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
从未……从未发生过此等贼匪聚众攻打县衙之骇人听闻之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