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最深处,是比前堂更显压抑的死寂。潮湿的水汽从青石板缝里丝丝缕缕往上冒,混着铁锈与陈年血垢的味道,在空气中凝结成黏腻的蛛网,缠得人呼吸都发沉。两侧牢房的铁门歪斜地挂着,锈迹斑斑的栏杆后,偶尔传来囚徒微弱的呻吟,却很快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靴底踏在湿滑的石板上,发出 “笃笃” 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秦王刘广烈一身玄色戎装,腰束玉带,肩披暗纹披风,披风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扫过地面,带起细小的尘埃。他面容冷峻,眉峰如刀削般锐利,一双虎目扫视着周遭,眼神里的威严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侍卫,皆是腰佩长刀,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审讯室的木门被侍卫推开,发出 “吱呀” 的刺耳声响。屋内仅点着两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刑架上的铁链泛着冷光。金万贯被牢牢锁在刑架上,双臂被铁链拽得笔直,手腕处已被磨得血肉模糊。他身上的粗布囚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鞭痕与烙铁烫伤的印记,有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有的则结了深色的血痂。但当秦王踏入审讯室的那一刻,他原本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浑浊的眼睛里竟没有多少惧意,反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异色,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带着几分嘲讽。
刘广烈走到刑架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金万贯。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声音冰冷得如同寒铁摩擦,不带一丝温度:“金万贯,本王没空与你废话。说,是不是晋庶人指使你,通过进献香料谋害太子妃皇嗣?”
话音落下,审讯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气中回荡。金万贯缓缓转动脖颈,目光与刘广烈对视,脸上居然慢慢绽开一丝讥诮的笑容。那笑容在他布满伤痕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像是在嘲笑秦王的自不量力。“秦王殿下,您这话从何说起?”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刻意的从容,“草民冤枉啊!草民世代经商,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孝敬皇上和宫里的主子们,那是草民的本分,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顿了顿,咳嗽几声,胸口的伤口牵扯着,让他疼得皱了皱眉,却依旧不肯服软:“至于晋王殿下,他乃天潢贵胄,身份尊贵,如今又在府中静心修养,不问朝政。草民不过是一介商贾,身份低微,如何能高攀得起晋王殿下?殿下您身居高位,说话可得讲证据,若无真凭实据,还是莫要冤枉好人了,免得让人笑话殿下您滥用职权,欺压百姓。”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透着不卑不亢,与其说是面对审讯的恐惧,不如说是明目张胆的有恃无恐,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仿佛他不是阶下囚,而是站在朝堂上与亲王对质的官员,底气十足。
刘广烈看着金万贯这副模样,眼中厉芒一闪,胸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猛地转身,重重一拍身旁的案桌,桌上的油灯被震得晃动起来,灯油溅出几滴,落在桌面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放肆!” 他怒喝一声,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到了此刻,你还敢狡辩!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会招了!来人!”
“殿下!” 就在侍卫应声上前的瞬间,金万贯忽然提高声音,硬生生打断了刘广烈的话。他的声音虽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您就算打死草民,草民也是这句话!无罪就是无罪!您若为了逼供,不惜动用酷刑,屈打成招,传扬出去,只怕对殿下您的名声,还有太子殿下的清誉,都不太好吧?”
他眼神锐利,紧紧盯着刘广烈,一字一句地说道:“如今朝野上下,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刑部,盯着东宫。殿下您是太子殿下的兄长,您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东宫的立场。若是让世人知道,您为了扳倒晋庶人,不惜对一介商人用刑逼供,编造罪名,到时候流言四起,说太子殿下构陷兄弟,意图夺权,殿下觉得,皇上会如何看待太子殿下?满朝文武又会如何议论?”
这番话,如同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戳中了刘广烈的顾虑。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金万贯说得没错,在缺乏铁证的情况下,对金万贯这等有一定声望的皇商动用酷刑,确实容易授人以柄。晋王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一旦此事传开,那些人必定会借机大做文章,攻击太子构陷兄弟,铲除异己。到时候,不仅无法扳倒晋王,反而会让太子在皇上面前失了信任,甚至可能动摇太子的储君之位。
刘广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怒火。他知道,金万贯这是在赌,赌他不敢不顾及太子的名声,赌他投鼠忌器。而眼下的情况,他确实被金万贯拿捏住了软肋,不敢轻易动用更残酷的刑罚。
审讯再次陷入了僵局。刘广烈站在原地,目光阴沉地看着金万贯,而金万贯则像是卸下了重担一般,缓缓垂下头颅,嘴角却依旧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他就像一块滚刀肉,软硬不吃,无论威逼还是利诱,都死死守住底线,绝不牵连晋王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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